关灯
护眼
字体:

沧桑知锦华(82)+番外

万荆笑道:“盐嘛,海盐井盐岩盐应有尽有不愁来路,但碱的话产地很少,中原的土碱杂质多成色不好,天下最好最纯的碱,却在塞外的草原上……大多数商家纵然逐利,却也不愿千里迢迢出关去蛮族之地取碱。”

穆子石若有所思,道:“难道是南柯山从草原取来碱,卖给临近各庄?”

万荆摇了摇头:“南柯山对蛮族只一个字,杀,断断不会与他们经营交易。是咱们边境诸州的商户庄子,常出关贩碱入宁。”

齐少冲听得这话,大感不是滋味,心道连山贼草寇都知道重节轻利,怎地我大宁子民,却要与外敌蛮虏往来交通?”

因一向视万荆为长辈,勉强压下责语,但脸上已露出不愉之色。

万荆何等擅长观颜察色?当下叹道:“你们久居京中,并不知晓边境之事。蛮族军队虽年年必生事端掳掠烧杀,但草原上亦有寻常牧民,他们日常用品十分匮缺,因此会用马匹牛羊毛皮与咱们换些粮食铁器布帛,这也是由来已久的惯例了……”

穆子石看齐少冲一眼:“少冲,百姓都得过日子,这仗也并非日日打时时打,说句不中听的,若蛮族杀到予庄,姑父想来宁可死节也断不会屈从。”

万荆凛然,肃容道:“正是如此。”

穆子石搂了搂齐少冲的肩膀,见他神色转霁,方笑问道:“姑父,想来这碱也是交易的大头了?”

万荆道:“没错,草原上处处有碱湖,纯碱随地可得,牧民都贱价而售,往往一大车上百斤只需一小口袋面粉即可换得,但只要进了关,这塞外纯碱的价钱至少得是一口袋面粉的四五十倍还有余。”

穆子石低声道:“一本万利啊……可这怎么又会牵扯上南柯山?”

万荆苦笑道:“还是一个利字罢了,我们从草原购得几车纯碱,若从夏州或是深州城门返回,缴纳城门税商税之余,另需付一笔进碱金,这笔钱可着实不少,原本四五十倍的利,几乎大半都给了官府,何况还有车马人手的花费嚼谷?一路的风险?因此若是从城门取道,这生意只怕没人愿意做的。”

穆子石恍然:“于是便悄悄从南柯山的小道私下进城?”

万荆老脸微红:“南柯山对这等碱车常是睁一眼闭一眼懒得计较,便是截住了,所费也不会比那进碱金来得更多。”

穆子石笑道:“难怪有人说,匪来如梳兵来如剃。”

齐少冲却道:“姑父,你精擅经营之道,这予庄便是不贩碱也很是兴旺,为何也要挣这些既麻烦又有危险的银子?”

万荆正色道:“银子就是银子,哪有麻烦危险之说?两箱银子放一起,谁能说这箱比那箱轻松俏正?”

齐少冲与穆子石见他商人本性发作,只能缄默以对,万荆沉默片刻,却慢慢说道:“其实当日你们四哥除了这个庄子,还给我一万两的银票。”

“一万两就算坐吃山空,也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他于我有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的大恩,又把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托付于我,万荆蒙他老人家信而重之,怎能好逸恶劳不思进取?”

“那一万两银票我一直未动,留待你们不时之需,我定要尽心竭力,让你们兄弟就算回不得宸京,也能在这予庄富甲一方!”

齐少冲方才还腹诽他唯利是图,听得这话,心中只剩了感激,一时轻声唤道:“姑父……”

穆子石心中有鬼,太子于万荆哪里是大恩了?分明就是血海深仇,一念至此,不敢正视万荆那双诚挚入骨的眼,低头琢磨片刻,道:“照姑父所言,南柯山并无太多骚扰百姓的恶行,为何刚才要我们出门小心?”

万荆眉头皱起,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南柯山的首领早在前年就换了人,据说是原来当家的一手养大的小崽子,首领对他寄予厚望,却被他从背后一刀捅穿取了性命夺了权……年余来这新首领也是一般无二的暗通官府抗击外虏,但不知怎的,今年一入秋便显出了不同,行事异常狠毒跋扈,看那意思,竟是连两州执戈营都不放在眼里。”

“你病着的那些时日,翠园三车碱一行十七人,在南柯山下尽被劫上了山……”说了连连摇头,目中露出不忍之意。

齐少冲忙问道:“翠园是这一带最富的,交些赎金也就是了,难道说那新首领狮子大开口?”

穆子石看他的神色,已猜到了七八分,道:“难道说南柯山收了赎金又杀人?”

万荆道:“赎金要了三百石的粮食,又要银子,结果十七人只放了三人活着下山,还疯了一个,是被活活儿吓疯的,还有一个说,新首领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人,比畜生都不如,比活阎罗都更可怕!”

第60章

穆子石略一思忖:“我不明白……”

齐少冲砰砰的拍桌子,愤然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十四条平民的性命啊!两州难道还能坐视不管?难道就打算这么一手遮天?齐和沣他就闭目塞听到如此地步?”

穆子石覆住他的手背,道:“这就是了,你都能想得到,难道一个匪首想不到?”见齐少冲愈加眼睛出火,不解道:“你这样凶狠的瞪我干什么?”

齐少冲气道:“你……你拿我跟山贼头子比!”

穆子石看他点漆双眸明亮得像是初升的星子,觉得这孩子真是越大越别扭,说不讨喜却又有几分可爱,当下故意道:“是我失言,原是比不得的。”

待他神色稍霁,却话锋一转:“那匪首坐拥近千人马,盘踞百里之地,进能抗击蛮族凶顽,退能对峙两州官府。你呢?你只有这么一个予庄,还是四哥给的,只有我这么一个哥哥……”

突然凑到他耳朵旁,声音压得低低的,轻笑道:“还是个假的。”

齐少冲只觉一股温润清新的气息从耳孔直钻五脏六腑,浑身都酥痒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耳朵,穆子石早抽身撤回,声音仿佛清泉凉凉蔓蔓的流过:“还要不要接着比?”

说罢不再理他,转向万荆道:“南柯山势力再大,也无法跟朝廷抗衡,这新首领有恃无恐的作恶,难道就不怕兵部下令来剿?莫说别的,皇上若是一道旨意,就近搬取雍凉军力,最多只需三千铁骑,平了南柯山再折返回去,也就十天半月的工夫。”

万荆不懂政事军务,只道:“子石问我这个,可为难姑父了。”

穆子石也不是当真要在他那儿解惑释疑,自顾低声道:“也不是……兵来匪散兵去再聚,他们谙熟山形,可能也不好剿,齐和沣大约暂时也不敢使唤雍凉军系?”

想来想去摸不着头绪,不由得垂下睫毛发怔,心中正恨自己无能,只听竹西的声音响起:“爹,子石少冲,天冷得厉害,你们要不要喝碗刚炖好的羊骨头汤?”

万荆见她不擅自闯入,不禁笑道:“这丫头心细。”

穆子石也笑:“竹西快进来,外头凉!”

竹西待穆子石极好极温柔,有时会让他恍惚想到碧落,那个俏丽苗条的身影在脑海里一晃,心中便是微微一牵痛,对竹西敷衍中不免就含了几分真意。

竹西心细如发,穆子石几个眼神下来,她便吃了定心丸,只待来年花发嫁作穆家妇,瞒着钱丁香,一针一线的攒绣品。

待一口箱子里叠满了各式枕套腰带荷包扇套等物,不知不觉,院子里梅花又开过了两茬,三月的风一吹,杏花闹春逃之夭夭,万荆与穆子石却都不曾提及婚娶之事。

摽梅已至而嫁杏无期,竹西身量已完全长成,乌发堆云粉面桃腮,新鲜水嫩如一只蜜桃,她在一株花树下怔立良久,突然抬手,狠狠掐下一枝桃花插在鬓边,一错银牙,直往前院去寻钱丁香。

万荆于经商买卖之道属于全才,不光心思活泛干练非凡,实务亦是多年的功夫从不撂下,收放写算无不精熟,双手能同时打算盘,噼里啪啦,双狮抢绣球一般令人眼花缭乱,齐少冲瞧着极是惊奇羡慕,穆子石眼眸发亮,却道:“执筹仍蔽簏,辛苦欲如何……姑父这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上一篇:花颜男妃 下一篇:强臣环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