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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臣环伺(14)+番外

作者: 御景天 阅读记录

萧纵略作沉吟,最近礼部侍郎心性变化确实很大,之前还会跟他说些有趣的,比如劝谏他做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近来似乎脱了胎骨一样,讲话都恨不得咬字眼。

“任卿近日沉敛了许多。”萧纵微笑道,“可是受了太傅的影响。”

任不悔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座韩溯便先开腔撇清,“皇上,臣可没这个本事。臣与他相识不止一两年,真要有能耐教他转性,也不用等到今天,再者,任府一大家子都没能治好他玩世不恭的毛病,臣何德何能?其实……”

任不悔放下筷子,似乎要说什么,韩溯接着自己的话尾对天子微笑道:“皇上,其实任侍郎性情没变,他只是突然从自甘堕落里醒悟过来罢了。”

任不悔面皮抽了抽,他断定太傅还记挂着刚才他一时没忍住打听了谣传那茬子事。干咳一声,转眼向天子,“皇上,臣……”

“任侍郎这是显露本性了,此乃好事,皇上习惯就好。”

萧纵看了他二人一眼,抿了口酒,心想不知道任不悔怎么招惹人了,太傅开口闭口这样刻薄。

韩溯接着又刻薄了几句,边饮酒品菜,好不自在。任不悔听着只尴尬了一眨眼的功夫,全然不在意,笑了笑,转而向萧纵敬酒,深沉达练。

萧纵端着酒盏,看他的眼,深且锐,看他的神色,沉而静,沉静之下却有一股夺人的气势不容忽视。

微微皱了皱眉,萧纵暗叹,本性如此,本性如此,只这性子前后相去十万八千里,也忒能装了。一边喝酒一边感叹,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赖在信阳宫不肯走的秦王。

拓跋锋……

那男人是个什么本性,他现在……真一点没谱。

他正为拓跋锋略感头疼,座下任不悔这时也把话茬带到了秦王头上,任不悔道:“秦王尚在宫中留住,他的身子还没好么?”

萧纵闻言,淡淡道:“‘封魂’的毒早就解了,他现在……”白日里晃得他眼皮直跳的一身精肉蓦然现在脑中,“他现在……体壮如牛。”

“那他还呆在宫中?”任不悔皱眉。

萧纵无奈道:“他不想走,朕总不能命禁军拖他出去罢。”摆了摆手,“随他吧。”

任不悔面色缓缓凝了起来,兀自斟了杯酒,一口一口喝得漫不经心。韩溯自方才起便一直没说话,皱着眉头思忖好一会儿,脸色肃然,道:“皇上,臣有一问。皇上借秦王府之势扳倒了温庭,此计可瞒过了秦王?”

萧纵默然半晌,淡道:“没有。”

“秦王果然棘手,不好对付。”韩溯皱眉轻叹了一声。

任不悔放下酒盏,看了看萧纵:“此事既没瞒得过他,他现在执意留在宫中,是打什么主意?” 顿了顿,又道,“秦王武艺高强,据说整个西北无人能及,留他在宫中太危险。”

听这么一说,韩溯不觉面色凝重起来,“皇上……”

萧纵倒是没太上心,挥手淡道:“他不肯离宫就由他罢。何况,不管他在哪里一样教朕不省心。赖在宫中不走,外人瞧着以为他跟朕多和睦呢,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微微扬了扬唇,漾出一抹极为轻淡的笑意。

韩溯瞥见那抹笑,却有些怔忪。

萧纵作为天子,每日文武百官朝他叩拜,实则他只有一样东西得到了满朝一致的认同,就是皮囊。说句公道话,他那身皮囊真真上品,俊目修眉,薄唇高鼻,气势上虽然强霸之气少了些,但雅气熏人,雅而不俗,风骨十足。年初的时候,登基大典的隔日,皇宫设宴,百官随新帝同乐一道游园,路过一处梅树林,众人在梅树下吟诗作赋,当时最出彩的一篇赋名曰暗香,咏的是梅之雅韵。作那赋时,萧纵正处在一株古梅树下,花满繁枝,也是轻浅扬唇。

韩溯不知道其他人看那篇赋作何想,他当下只觉,暗香,花不及人。以花比天子,实乃大不敬,但,那赋作得委实贴切,新帝之形貌与其披龙袍束帝冠,临朝听政,更合适着儒衫摇折扇,品茗作画。

他的心情自那时起便一直很复杂,他期待一个力挽狂澜的天子,并非温雅翩翩的儒生。

眼下,时隔了半载,看着相同的笑意,韩溯恍然了悟,雅而从容,温且镇定,不愠不火,平和而睿智。

智安天下,并非妄言。

转眼朝对座瞥了瞥,见任不悔怔在位上正失神,韩溯不由暗自失笑,他笑,任大少一时心血来潮作赋的时候,肯定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那片暗香而活得认真起来。

“你们两个发愣作甚?”萧纵自座上起,缓缓踱下阶,负手道:“拓跋锋执意留在宫中,朕始终想不透他此举是何意图,到底这样做于他有什么好处。朕以为他应该不是个随意行事之人,此事你们也替朕想一想。”顿了片刻,吁了口气,皱眉低喃了一声,“真难捉摸。”

座上韩溯任不悔两人也已站起身,任不悔朝韩溯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微垂下眼,道:“秦王难缠,但,皇上本可以一劳永逸的。”

萧纵侧过身看他,任不悔接着道:“秦王这次中毒命危,臣等所查几条线索……皆指向楚王,皇上只需将此消息如实放给秦王府,便可令秦楚两地拼个你死我活。这本是陛下收复皇权的大好机会,臣……”瞥了韩溯一眼,继续道,“臣与太傅都不明白,皇上为何不善加利用现成的天赐良机,反而劳神嫁祸温庭。温庭确实应当诛,可比之秦楚两王,他的分量就轻了。”

萧纵看着他没说话,任不悔犹豫了片刻道:“楚王是陛下姨丈,陛下莫不是顾念着这层情义?”

萧纵转眼看一直没吭声的韩溯,淡道:“太傅也觉得朕应该挑动两王兵戎相见?”

韩溯默了半晌,干脆道:“有何不可?两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陛下坐山观虎斗正好把两个一起收拾了。”

萧纵点了点头,半晌,不无自嘲轻笑:“朕不动两王……可能是朕缺乏一荡天下的气魄罢。”

“皇上!”韩溯忍不住咬牙,他与任不悔两人为此事纠结了不少日子,可不能教这样一句不负责任的搪塞打发了。

萧纵看了一眼显然已经暗暗恼火上了的太傅,又看露了本性之后异常陌生的礼部侍郎,见他二人正目光执着,神色更执着地盯着自己,扶了扶额,淡淡道:“秦王如狼楚王似虎,这两支异姓王如能去势……自然好。只不过兵者凶器,若兴战事,眼下局势只怕诸侯没一个会安分,届时天下大乱,遭难的是百姓,受创的是我大周命脉。苍生与天下都是朕的,朕怎会容忍此等自残行径。”俊雅的面容隐隐一抹冷然,衬着温淡的神色,从容果决。

韩溯任不悔正发怔。

萧纵扫了他二人一眼:“内乱本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朕不允许。”

这是韩溯第一回听天子表明自己的主张,那样坚定干脆,——烽烟内战,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本是天下的福祉,但……

“皇上欲不动干戈执掌天下?藩王势强,谈何容易。”

萧纵轻甩袖子,转身回到座上,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看你们两个愿不愿意为朕倾尽全力。”

话刚落音,韩溯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面的任大少跨出席位至殿中央,很干脆利落地朝上首屈下膝,“愿为君挡忧。”

韩溯总觉得那句话听来十分别扭,他走上前,见任大少跪在地上,看着天子眼神正发直。默默瞅了两眼,他转过头也向萧纵跪叩:“自古为人臣子忠君报国乃是本分,皇上只管吩咐,臣等自当尽心竭力。”

这两人这般郑重其事,萧纵看在眼中忽然有些感慨。满朝文武,百来号人,对他忠心能表一表日月又能让他委以重任的仔细算来并不多。

这实在不是个事。

沉吟了片刻,回神见韩任两人仍双双跪在阶下,萧纵淡淡道:“都起来罢。”略是顿了顿,眼色微凛,向韩溯道:“此番刚除了温庭,朝堂中众人都受了不小的冲击,眼下正当心有余悸,朕要借机整一整朝纲。太傅,朕望你倾力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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