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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臣环伺(26)+番外

作者: 御景天 阅读记录

秦王若旨在帝位,必定要先破此制衡僵局。

如何破,说穿了也就两个法子。要么秦王先联合他或者楚王,将另外一方铲除了,余下双方再互博,胜者得天下。要么秦王撺掇楚王起兵,跟他兵戎相见,秦王自己坐收渔利。这两个法子,就现下情形,他的姨丈苦心经营着忠良的好名声,不到万不得是断不会跟秦王结盟弑君的,所以,秦王要反,必定是在他和楚王之间挑事。

司马贤进京,如果出了事,杀人的名声秦王一定不会自己背。

这是他最不能收拾的局面。

所以,他去见秦王。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示弱,或者是他沉不住气,又或者他面对秦王自以为理智,其实从来不冷静。

很多年以前,他的二哥睿王萧竞有一回曾郑重其事告诫过他,说他或许是他们几个兄弟里最聪明的,纷乱朝局能一目明了,但他却有两个大毛病,要是不尽早改一改,注定是他的致命伤。那个时候,他正当为一个父皇是杀是留举棋不定的孩子费心,对二哥的冷酷心肠并不赞同。

睿王说他,心慈手软,感情用事。

也许睿王从小就是最了解他的,说话不中听,但大多时候一针见血。

现在很多事情他看得清楚,也知道走错一步,将是江山倾覆,万民水火,但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如同睿王所说,感情用事。

秦王久驻京师,对他举止暧昧,纵然他再是告诫自己,王图霸业跟前,没有人会甘心止步,却仍然在堤防着那个狼一样的男人的同时,不经意地会有个念头闪逝。

秦王当真一定会反么?

“皇上去见秦王,可有看出什么?”韩溯沉默了许久,凝眉问道。

萧纵缓回神。

看出什么,很多事情他看得清楚,却也有些事情既容不得他多做深究又不能放开。如果他还只是曾经信阳宫里的十四皇子,或许于情势他能把握得更准确,于秦王他可以不必如此踌躇,举棋不定。

端坐帝位,很多事情不再单纯。

萧纵默了多时,不知在想些什么,很久,才道:“太傅认为秦王的承诺可信么?”

韩溯一愣,一瞬间看向天子的眼,眸光凌厉,斯文的面孔神色变了数变,半晌,道:“臣听说,秦王从不轻言承诺,不过,他若作下诺言,倒是未曾听说有过反悔。”韩溯看着天子,神色冷淡,顿了片刻,再开口,语气便有些冷了,“臣不知秦王答应了陛下什么,但臣还得多说一句,秦王重诺不假,但狡诈亦真。”

萧纵沉着脸,一言没发,静坐了片刻,起身对韩溯道,“今日辛劳太傅,时辰已不早,太傅回府早些休息罢。”

韩溯迟疑了一下,起身告退。

萧纵一人在书房里踱了几个来回,又坐回御座。今日一天里的诸事,纷纷在脑中翻涌,楚王的折子,秦王寝房里的难堪羞耻,方才一番盘剥局势,都让他耗尽心力伤透心神。萧纵揉了揉额,一股乏力透遍四肢百骸,当真觉得疲累。

正当他感觉有些不堪重负,沉静书房里忽然隐隐飘荡起一阵低缓的琴声。起初,琴声很低,轻柔而间断,像是刚起音,萧纵一时只以为自己用多了脑子,听出幻觉。渐渐的,琴声悠扬清越,连绵似和风,有如携着拳拳平和暖意,从外面飘进来。萧纵这才算肯定了,却是真有人在抚琴。

那琴声清越之中散着延绵舒缓,时如流水潺潺,片刻又似斜风细雨,轻润娇花百草,处处透着安抚亲和之意,隔着墙传来,绕在安静的书房里,如同一缕安魂香沁入心脾。

萧纵静坐室内,听了片刻,诸多烦扰有如落潮,顷刻退去。

琴声不歇,萧纵起身至窗前,推开轩窗,一霎那间,震慑于入眼的良辰好景。

日落西山,暮色渐沉,彤红的余晖晕染天边一片薄云,南书房内院白菊满院,丹桂余香,梧桐和晚风。

一人操琴,席地而坐,背着暮色彤云,十指扣弦轻挑,天籁如水,阵风拂过,乌发飞扬,面目低垂,雅韵丛生。

萧纵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当他年幼,第一次听韩溯弹琴,他也是十指拨弦,风致无双。

曲罢,韩溯起身近前,在窗外微微躬身,“皇上曾说,希望臣不仅仅是皇上的臣子,希望臣陪皇上喝茶看景。今日皇上心绪不佳,臣拨琴一曲,分君忧心一二。”一抹轻笑挂在唇角。

萧纵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韩溯又道:“司马贤之事皇上莫再烦心,该来的总避不开,若真是秦王在背后一手策划,欲破制衡,图谋不轨,皇上尽可预先准备,先发制人,联楚共抗秦王。”

眉眼飞扬,温和浅笑里隐隐势强。

第二卷 杯具萧纵

第21章

第二日,萧纵在朝上将楚王公子进京的消息做了宣告,众臣各自就此抒表看法,议论了不少时间。楚王人缘太好,朝臣们不是说官话就是吐废话,要么满口褒奖,只有几个上月增开恩科选拔上来的殿上新臣说了几句合萧纵心的话。

萧纵坐在御座上蓦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凉。

下朝之后,萧纵照例往昭阳宫一趟。皇侄们正是上早课的时候,萧纵在书房外站了片刻,听萧横在里面与老夫子论政,见识不凡,心下略感安慰。

他对几个皇侄是个个捧在心尖上爱护怜惜。生于帝王家的幸,是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脚踏万民主人生杀。生于帝王家的不幸,是千百年来避无可避的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兄友弟恭这种世间寻常百姓得来容易的人伦家乐,对于皇子龙孙来说是最奢侈的妄念,便如他,曾经放得开帝座,却丝毫不敢对血亲手足卸下防备。他现在偶尔会回头看过去,当初年少,睿王数度接近他告诫他,其实对他是一片善意,只不过那时他认为二哥冷酷心狠,跟他不是一路人,敬而远之。

萧纵站在廊里,听隔墙传来的对答。

“世子殿下,墨者舍身成仁,可谓大义?”老夫子问。

“舍身成仁,称得上大义,但以诸多牺牲竖起墨家大旗,就是假大义。所谓大义,孤以为于百姓是心性纯良,于将帅是御敌卫国,于上位者,是以最小牺牲换得最大利益,予天下安宁而不需计较手段名声。”

萧纵负手听着,不自觉扬了扬唇,大侄子连主张都跟他父王如出一辙。

他对睿王始终心存遗憾,便对萧横忍不住多一份关爱。

“皇上进去么?”王容在一旁小声问道。

萧纵站了片刻,道:“不了,让他专心上课吧。”转身便朝外走。

萧纵从昭阳宫出来,他今日起身只吃了两块凤梨小糕垫胃就上朝议政,这会儿觉得有些饿,正打算回宫用些吃食,再去重阳宫批阅折子,打御花园过时,见着一处凉亭,周围几株茉莉开得正盛,心中一动,便吩咐王容将膳食传至凉亭里。

几碟糕点几碟凉菜,一碗银鱼蛋花粥布上亭内石桌,萧纵在桌边坐,看着雅致幽景,上朝时憋在胸中的隐隐烦闷之气渐渐散去。

昨天韩溯对他说,联楚抗秦。

如果最终他的江山不能避免战祸,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出路。

但,若有可能,他真的不希望走那一步。

萧纵发了会儿呆,端起青花碗,就着翡翠调羹,对着热粥刚吹了两口气,便有内侍匆匆跑来。

萧纵把那勺吹凉的浓香滑粥送入口,听到内侍叩首禀告,“秦王求见。”

萧纵眼下最不想听到的大概就是这句了,他含着那口浓香四溢的银鱼蛋花粥,顿时觉得难以下咽。

再难下咽,还是得咽下。

多不想见秦王,也还得接见。

萧纵叹了口气,淡着脸色,道:“宣。”

片刻,秦王在宫人引领之下到了萧纵跟前,他今日着了一袭银蟒穿云藏青色塑身锦袍,窄袖长摆,衬得魁伟身姿十分凛然挺拔。

“臣见过皇上。”秦王在亭外微微躬了躬身,飞挑入鬓的狭长利眼,毫不避讳朝亭内萧纵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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