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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像场人间喜剧(71)

说完,我又一把掏出了内衣,摔在了床上。

我的话要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可史迪文偏偏不捧场,不苟言笑得什么似的。

那对有名有份的婆媳,快要发作了,敲门声愈加大声,像是疾驰的马蹄声,踩踏而来,所经之处,会寸草无生。

我扬着下巴和史迪文对峙邃。

可总要有个人退一步的不是吗?而那个人只能是我。他的确骗了我一时,可却远远没有骗足我五年不是吗?我早知道的,早知道的。只有见不得人的人,才会追求见人,可无论怎么见人,还是会一下子被打回见不得人的原形,不是吗?

我必须退一步的,可我在等史迪文求我。

只要他说一句“何荷,求你了”,我便会退去,一百步也不在话下竽。

可史迪文没有。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不是矫情地,而是连力道都控制不了地,将我的脸挤得微微变了形。他说:“好,你来决定。我还是会先带她们去书房,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是走,是留,你来决定。”

史迪文说完这句,别无选择,必须去打开那扇门了。而那扇门一旦打开,我自欺欺人地,以为永远不会交汇的两个圈子,便会合二为一了。

他没有时间了,出了卧室,到玄关,随即打开了门。

满室的旖旎消失殆尽。卧室门半掩着,我下意识地退后,紧紧贴住了门后的墙壁。

卧室和玄关还有一段距离,一段恶作剧般的距离。史迪文和她们的对话隐约传来,像昆虫发出的嘤嗡,令人奇痒无比。

我的内衣还在床上,令人飘飘欲仙的蕾丝,这会儿只是我放浪的铁证。

他们窸窸窣窣而来,刹那间便要途径这里。我不亚于武林高手般飞身上前,抓回了内衣。我贴回门后的墙壁,连呼吸都屏了住。

没有人看到我,但我看到了一角衣襟,桃红色,那样明艳。

史迪文说:“这边……”

接着,他们大队人马相继过了去。

书房的门被阖了上,严丝合缝地被阖了上,锁绊发出微乎其微的咯答一声。

五分钟的倒计时正式启动。

史迪文让我来决定,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决定了,那排山倒海的后果,我怎承担得了?真不如让他拼命拼命留下我,抑或将我挥之即去,无论后来会变得怎样,我大可以全怪到他的头上:当初是你一意孤行。

分秒流逝,我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下唇突发了一道裂口,有血冒出来。

我的手脚先于了头脑。我从门后钻出来,抚平了我这一边的床褥。

一会儿,会有另一个女人来倾轧。

原来这决定并不困难。

我不得留下。都说不知者不怪,而我在知了后,还装了几载的不知,到如今装不下去了,那么明知不可为,再执意而为的话,我便是十恶不赦了。

我不得留下,因为我要以此“感谢”史迪文,感谢他让我来决定。我是这样的矫情,他若对我推搡,我摽住床脚也要和他同归于尽。而他对我放任,我也只好还他天下太平。

我抱上礼服和牛肉干,最后环视一圈,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独身”男人的卧室了。

我将鞋子拎在手上,猫一样走向玄关,头也不回地。

可偏偏纸袋一歪,礼服滑落。

倒计时似乎进入了最后关头,那无形的滴滴声,突然尖鸣。

地灯的边角将礼服勾了住,我扯了两下,无果,第三下我到底是豁了出去,刺啦一声将礼服扯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书房中传来把手的扭动声,我抱着破败的礼服,在千钧一发之际,安然脱身。

两扇门的开合声不差毫厘地一致,完美得如同我是凭空消失。

我直到到了楼门,才恍然地穿上鞋子。双脚沾满了灰,我席地而坐,有意用礼服拭去,反正它都破败了,反正除了表面,它也更加没有了意义。礼服的银白色,在月光下异常璀璨,但我狠狠心,下手并不困难。

而这时,它领口的标签仿佛一条被抛来的锁链,牢牢套住了我。

那标签有食指大小,细细长长的一条。

光线匮乏,我凑了凑近。麻色的底色,其上没有印刷字体,只有在偏左的位置,印有一枚冒号。其余的,便是龙飞凤舞的手写体。冒号之前,是“HH”,或许……是我的名字的缩写。

至于冒号之后,是“Love-You”。

HH:Love-You

史迪文这无聊至极的涂鸦,却让我再也下不去手。

我踩着双脚的灰,穿上了鞋子。

雨夹雪停了,地面湿滑,但也阻止不了我的疾驰。

我双手松开方向盘,拆开一袋牛肉干,大口吞咽。他总是这样未卜先知,大笔一挥区区几个字母,便会化了我这百炼钢,而后又先知了我的落荒,所以早早送我干粮。

三十分钟后,史迪文打来电话。

第一通我不是故意不接的,只是在想要说什么,而这一想,时间就过了太久。

史迪文接着打来了第二通。

我没有开场白:“我到家了。”

“到家了就好。”他也无非就是要问问这个。

“我觉得……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我觉得……我做不到当一个坏女人。”

“你不是。”

我“切”地嗤笑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日子总是飞逝,苦难却总是温吞,以至于我下场如此,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五年前便从无意于占有他,站在安全的高度,再摔也摔不掉性命。才心痒痒地要迈上一级台阶,便有人为我打出横幅,说他有个妻子。两三载的分别,我毫发未伤,没有以泪洗面,也没有形容枯槁,我还是强壮的我,无须攀附于他。两三载之后,我退了步,防线像是年久失修似的。而上苍多么眷顾我,在我不能回头之前,又一次勒住了我。

第二天,晴。冬日的阳光分外珍贵,要是多愁善感,便是暴殄天物。

我试遍了衣柜里的每一件,总有不足之处。

那一件无奇的银白色,莫名就独占了鳌头。它被我挂在衣架上,裙摆处那一道长长的口子,无法修补。

我爸不方便行动,我妈也只好寸步不离,捎带着不离的,还有何翱。我先去看了看他,对我妈争取道:“我还是带他去吧。”

“到时候乱哄哄的,你一个人两只眼,万一再出岔子。”我妈也有她的道理。

她又补充:“将来你们有了两个人,四只眼,就好多了。”

她说的自然是于小界。何翱新斩获的五花八门的玩具,她是通通归到了于小界的名下。

于小界这时打来电话:“要不要我捎你过去?”

“不用了,我们一会儿酒店见吧。”

“好,一会儿见。”如今的于小界,是好说话的杰出代表。

我穿了湖蓝色,叉腰立在何翱面前:“妈妈今天美不美?”

何翱眯了眯眼睛,有着……史迪文的影子。他撇撇嘴,没说话。

我对于小界说的酒店,是指酒店里,而并非酒店门口。但他却是在酒店门口等我。

他也没有赞叹我的衣着,但形色间不无赞赏。

“脸色不好哦。”他说。

“有吗?”我夸张地反问了一句。

三架摄像设备会全程摄像,我和于小界才一跨入,那镜头便瞄准了我们。就这样,我们又一次配了对似的,会被永久存档。与和史迪文相比,我和于小界是这样的光明正大,时时可以见人,怎么见怎么理直气壮。

“我去后面看看新娘子。”我匆匆溜掉。

旧时候,我让郑香宜减肥,给她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想不想做一个惊艳全场的新娘。她做到了。这时的她尖下巴,细脖子,小腰不盈一握,两条腿也就顶她旧时候手臂的粗细。

而当下,她坐在那儿,坐在层层叠叠的白纱中,正埋头对付一只香喷喷的酱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