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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100)

当然,要是这小伙子能理个清爽的板寸,形象就更完美了。

陆有良把燕公大那边请求调阅的档案目录递给他:“我大致看了一下,问题不大,有几个没必要的,我都勾出来了,你啊,回头稍微修改一下,重新打印好,走流程就行。”

费渡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接过陆局修改过的目录,飞快地一扫,还没来得及提问,陆有良已经先对他做出了解释:“那几个案子都比较老,是上次的‘画册’计划启动时调研过的,参考价值不大,我怕你们做重复工作——你潘老师要是问起,你就跟他这么说,他明白的。”

再闲得没事的领导,也不会因为怕人做所谓“重复工作”,而特意亲力亲为地替他们先筛查一遍,费渡不聋,当然听得出这是个借口,因此从善如流地把疑问咽了回去。

陆局说完正事,非常慈祥地关心了一下费渡的个人情况,刚从学业转移到中老年人最喜好的“对象”问题时,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陆局冲费渡打了个手势,接了起来,刚说两句就皱起了眉。

费渡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听到陆有良细致地交代:“……得客观公正,千万注意用词,写完先拿过来给我看看……好,这个事要抓紧——有钱人争遗产那点破事看两天热闹得了,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不碍着你下一顿吃什么,孩子的事才是老百姓真正关心的。”

费渡等他挂了电话,才问:“是那起儿童绑架案吧?”

“唉,对,已经移交检察院了,至于后续怎么样,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陆有良话说到这,顿了顿,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费渡神色,又感慨了一句,“干咱们这一行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受害人眼巴巴地等着你伸张正义,你明明知道是谁干的,结果却时常不能尽如人意。可能是运气不好,收集不到关键证据,也可能证据确凿了,结果法律治不了他。”

费渡顺着他的话音一点头:“程序和规矩是死框架,总有照顾不到的例外情况。”

陆有良眼角轻轻地一跳,总觉得他下一句要出圈。

不料费渡只是四平八稳地补充了一句:“但这已经是经过不断磨合,最能兼顾大多数人利益的框架了,基本是‘帕累托有效’的,没有它会造成更大的不公平。所以有时候,咱们明知道可能会伤害一些人,还是要捍卫这个框架。”

陆局一愣:“什……什么玩意有效?”

“简单说就是对所有人的总体利益来说的最优选择,”费渡笑了笑,“我家里做点小生意,跟着长辈们学过一点他们的理论。”

陆局缓缓点点头,觑着费渡轻松平静的表情,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年轻人多学点东西很好,有助于放平心态——你们潘老师当年就是个愤青,这才改行教书去了。”

费渡适时地露出一点好奇。

陆局却不肯再说,只冲他摆摆手:“行,你忙去吧。”

费渡应声站起来,同时,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了陆局的办公桌。

陆有良的桌角上有一个镜框,里面夹了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男人们头发尚且浓密,腰围尚且“内敛”,只有眉目轮廓还依稀有点影子,仔细看能勉强认出来——从左往右,依次是陆局、老张局、费渡耍了些小手段才得以投入其门下的导师潘云腾,和骆闻舟已故的师父杨正锋。

照片上本该有五个人,杨正锋伸着右手,拉着一个人的胳膊肘,那人的脸却被木头镜框压着,只有几寸的皮肤出镜。

费渡的目光在镜框上一碰即收,若无其事地拿起陆局删减过的“允许调阅案件名录”,往刑侦队走去。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一步一步,踩着一点若有还无的头绪,一路都在思量着什么,垂下的桃花眼尾修长,看起来有种心不在焉的冷淡——直到他听见骆闻舟“痛心疾首”的声音。

“吃里扒外!”骆闻舟也不知道在办公室里控诉谁,离开门口几步远都能听见,“真是教科书级的吃里扒外!”

费渡倏地抬起头,正看见骆闻舟插着兜、背对着他从办公室里晃荡出来,一边往后退一边指着办公室里众白眼狼:“你们果然就不是我亲生的……”

话音没落,他就撞在了不躲不闪的费渡身上。

“哎,不好意思。”骆闻舟不知道自己撞了谁,正要转身,一只手却从后面绕过来,半环抱似的扶了他一下。

费渡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轻声说:“没关系。”

骆闻舟:“……”

楼道里那么宽的地方他不走,费渡非要侧身从骆闻舟身边的窄缝里过,肩膀若有若无地撞在骆闻舟身上,抬起的手则自然又迅捷地给骆闻舟量了个腰围,然后他得便宜卖乖地说:“陆局让我转告你,再迟到要扣奖金了。”

郎乔唯恐天下不乱:“费总,老大刚才还在问你去哪鬼混了。”

“哎,”费渡笑眯眯地说,“陆局那么大年纪了,不要随便污人清誉。”

“吃了吗?”陶然示意他旁边摆了一堆早点的桌子,“随便拿,也不知道你忌什么口。”

费渡能在一大早把自己收拾整齐,自然不会没有从容吃饭的时间,他于是对陶然一摆手:“不,我……”

“吃过了”三个字刚走到喉咙。

陶然又说:“闻舟买的,不用跟他客气。”

“……什么都吃,没有忌口。”费渡硬是把自己的话折了一百八十度,若无其事地拎走了一袋红豆饼,“谢谢师兄。”

太不要脸了!

骆闻舟目睹了国际水平的“睁眼说瞎话”,简直无言以对。

肖海洋坐在墙角的工位上,听着别人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只好局促地冷眼旁观。

陶然无意中一回头,正好看见他的窘迫,肖海洋碰到他的目光,忙下意识地推了一下眼镜,寻求安全感似的一低头,做出专注工作的样子,涂满自己格格不入的时间,显得不那么尴尬。

陶然注意到他不自在的小动作,片刻后,借着倒水的功夫,他端着茶杯溜达到肖海洋身边:“小肖——”

肖海洋连忙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副队。”

“你不用那么拘谨,”陶然拍拍他的肩,随意地靠在他的办公桌上,“这又不是王洪亮的地盘,放松一点。”

肖海洋完全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棺材板似的往那一戳,紧张地听他训话。

陶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肖海洋办公桌上的两份验尸报告——周峻茂和董乾的,两个人都是干净利落地死于车祸,身上没有可疑的伤病和药物,这一点上并不存疑。

“周怀瑾那边,我们那天问过了。”为了让肖海洋放松一点,陶然刻意用工作的事做缓冲,起了个话头。

“他所他当时是在机场坐上了其中一个绑匪开的出租车,途径一处比较荒凉地段,有另一个男的伸手拦,要求拼车——也就是第二个绑匪。周怀瑾当时觉得不太方便,拒绝了,但也并没有过多的防备,伪装成拦车乘客的绑匪假借纠缠,在同伙的配合下袭击了他……哎,小肖,你不用记笔记,不是正式会议,我就随便聊两句。”

郎乔把煎饼里的薄脆先叼出来,松鼠似的啃了,插嘴说:“我觉得这里头其实有个问题,绑匪怎么能保证周怀瑾正好能坐上他的车呢?”

陶然想了想:“我们调阅过机场出租车停靠点的视频,当时正好是凌晨,值班员已经走了,等车的乘客和揽客的出租都不多,所以没有分流,乘客和车各自都只排了一条队,如果绑匪事先等在原地,看准时机插队,正好接到周怀瑾应该不难。”

“确实可以做到,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吧,万一有人没素质插队呢?”郎乔说,“你们知道吗,昨天杨波被我们几个轮番审得受不了,崩溃了,在审讯室里嚷嚷,说周怀瑾被绑架根本就是自导自演。”

“那不可能,”另一个刑警说,“一个富二代,又是挨打、又是差点被大水冲走,这么表演一通有什么意义?他还抹黑他们家公司,闹得现在满城风雨,有关部门都介入调查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郎乔说:“如果周氏不一定是周怀瑾的呢?”

陶然放下茶杯:“你又从哪看来的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我翻了半天旧报纸呢。周氏的创始人——也就是这个周雅厚死后,他的遗孀没几个月就低调下嫁周峻茂。大哥刚死,小弟就娶嫂子,这个嫂子手里还有大量的股权,好说不好听吧?我找到了当时一份港媒的小报,评论周峻茂他们两口子是‘西门庆’和‘李瓶儿’,还说他俩肯定是在周雅厚生前就勾搭上了。”郎乔敲敲桌子,“好了,朋友们,现在重点来了——我核实了周雅厚的死亡时间和周怀瑾的出生时间,发现那是同一年,这很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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