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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117)

“其实是因为在审讯室里听你问周怀瑾话,”骆闻舟说,“他弟弟出事以后,周怀瑾没有质问董晓晴为什么这么做,你当时就推断出,周怀瑾可能隐约知道董晓晴什么事,但这件事一定是他受了刺激以后才想起来的,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冒险容她靠近——胡震宇是周怀瑾的人,周怀信是他的宝贝弟弟,杨波是他最近密切关注算计的对象,如果事情和这三个人有关,那他的反应不应该这么迟钝。”

费渡点点头:“确实,我下午在医院的时候就在想,这个董晓晴会不会和郑凯风有关系。”

骆闻舟公事公办地说:“如果你和郑凯风是一伙的,你不可能对他一无所知,以你的聪明,肯定能在周怀瑾开口之前就能大概推断出他要说什么,那郑凯风不可能这时候才接到通知。”

这理由听起来有理有据多了,费渡毫无异议地接受:“他这时候才跑,确实是有点晚了。”

骆闻舟却叹了口气:“费渡,如果我没有理由、没有逻辑,就只有一句‘我相信你’,你会怎么样?”

费渡一愣,随即他的眼角狡猾地一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会非常感动,恨不能单膝跪在你脚下。”

“别他妈扯淡了,”骆闻舟往后一靠,“你只会觉得我要么是缺心眼,要么是在睁眼说瞎话。”

费渡笑了笑,却没反驳。

“你还记得王秀娟吗?就是何忠义他妈。如果是她坐在这里,就算你把刀子举到她胸口,她也不会觉得你要杀她,你觉得她对你的信任也是缺心眼吗?”

费渡避重就轻地说:“背后议论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的智力,这很不礼貌——再说萍水相逢,她又不了解我。”

“我认识你七年多,我应该算了解你,”骆闻舟说,“我也选择信任你,当然,你要是有一天辜负我,我会很伤心的,伤了心可能就不爱你了。”

费渡本应顺杆爬地调笑回去,可是莫名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旁边蔓延过来,压住了他的胸口,让他一时词穷。

好在骆闻舟马上话音一转:“对了,我刚才给大家都分派了任务,唯独没说咱俩要去干什么,你怎么好像很明白的样子?”

“你让他们抓人、搜捕、查监控、查证据,把每个人都支使得团团转,唯独没提到杨波这个郑凯风的弟子,好像把他遗忘了,其实是不想打草惊蛇吧?”费渡说,“离杨波下榻的酒店还有三公里,这就到——”

骆闻舟感觉和费渡这种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己都要变懒了,不知道有多少话可以省略不说,他顿了顿,又说:“其实董晓晴临死前,还跟我说过一句话。”

巨大的豪华SUV像一只黑色的怪物,在夜色中穿梭,费渡牵着这只巨兽的缰绳,眼珠向骆闻舟身边转了一点。

“她说董乾不是无辜的,‘是那些人里的一员’。”骆闻舟刚说到这,费渡原本半睁不睁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几分。

“你也听出不对了吧?我一直在想这个‘那些人’指的是谁,”骆闻舟轻轻地说,“肯定不会是周怀瑾他们——如果就像周怀瑾说的,董晓晴认为他们中的某个人利用董乾的仇恨,诱使他以命换命地制造周峻茂的车祸,在她眼里,绝不会认为董乾属于这些人。”

“你是说,有一个专门伪装成事故杀人的杀手车队。”费渡轻轻地说,“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像自杀式袭击者一样牺牲自己?”

“有点匪夷所思,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一些事——这件事我之前没说,因为当时没明白董晓晴是什么意思,怕打扰你们的判断……你笑什么?”

费渡一脚把油门踩了下去,饶是他这辆车十分稳重,整个车身也“咯噔”一下:“确实,这就说得通了。”

“小心点,”骆闻舟一把抓住旁边的扶手,“这位青年朋友,车震不是这么震的――什么说得通了?”

“我托了几个朋友私下里调查了一下杨波,他父亲十几年前死了,酒驾撞上了别人的车,双方正好都是当场身亡。”

骆闻舟倏地坐正了。

第83章 麦克白(二十四)

杨波这个人,学历平平,资历不足,出身普通,除了有点小聪明、长得尚算人模狗样以外,没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为什么他能年纪轻轻就在周氏爬到现在的位置?

一般情况下,这种问题只有两个答案——此人要么是“太子”,要么是“妲己”。

可杨波显然不是一般的情况。

骆闻舟立刻问:“当时的死者是谁?和周氏有什么关系?”

“这恰恰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费渡说,“当时被撞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上面连司机一共五个人,四死一伤,地点是在T省一个地级市,几个人都是当地一家地产投资公司的白领,车祸当天,他们去区政府,对公司参与竞标的一个项目报送选题规划,周氏并没有参加那次竞标,几个死者于公于私,都和周氏没有任何瓜葛。”

找不到私人恩怨,只好考虑既得利益者,于是骆闻舟沉吟片刻,追问:“那他们竞标的这一处项目,最后被谁拿走了?”

“由于整个团队出事,当时那家本地企业放弃了这次机会,最后项目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拿走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费渡顿了顿,“不过我可以为你提供另一个很有用的信息。”

骆闻舟听话听音,已经从字里行间感觉到,身边这只好不容易老实了片刻的幺蛾子恐怕是要扑腾翅膀,于是他伸手紧了紧腰带,又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虽然可能会滞后一点,但是你能查到的,我肯定也能查到——不过我还是决定先听听你的不正当要求,说吧。”

“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费渡话音一顿,又补充说,“当然是私人问题。”

骆闻舟把双眉撩起了八丈高,心说:“我是那种为了工作出卖个人隐私的人吗?”

这问题是如此的送分,骆闻舟只用了三秒就想出了答案,他果断说:“成交。”

“如果你去查这家小公司的账目,就会发现他有一大笔债务,到期还不上的话,用于抵押的公司股权就会偿还给债主——简单来说,它相当于有一个隐形的股东,而这个股东恰好叫做‘光耀基金’。”费渡拐进辅路,杨波落脚的酒店大楼已经近在眼前,“对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骆闻舟紧紧地皱起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然而日常生活接触的信息太庞杂了,一时难以理清。

费渡大喇喇地开车进入酒店区域,因为他的车太过扎眼,所有看见这车的人的注意力都在车标上,反而是另类的不引人注意。

骆闻舟低头用手机查“光耀基金”,没有太多信息,这家企业大概不喜欢四处宣传,只有个公司网站链接,网站设计得十分中规中矩,骆闻舟匆匆翻过冗长的企业文化介绍,突然,他看见了光耀基金的商标。

骆闻舟倏地抬起头——

费渡降低车速,不慌不忙地补充说:“想起来了吧,许文超抛尸的地方——那片一直没开发的滨海区域就是他们的,是不是有点巧?”

“宝贝儿,”好一会,骆闻舟才低声说,“你这个说法,可就有点惊悚了。”

商场如战场,风云变化若等闲,多少原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合伙人之间嫌隙渐生,或不能共患难、或不能同享乐,最后一拍两散、分行李散摊子去也——周峻茂和郑凯风简直是其中的模范搭档,两人同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一个有知遇之恩,另一个倾生以酬,靠这句简介,简直能拍一部传奇电影出来。

可是现在看来,这“传奇”背后显然不是“同舟共济”、也不是“志同道合”。

而是“同流合污”。

三十八年前,周峻茂勾引大哥的妻子,大哥周雅厚随即死于心脏病发,把家庭和事业拱手相让,死因至今成迷。

无独有偶,二十一年前,周氏进军中国内地,过程极其顺利,没有一星半点的水土不服——阻碍他们收购国牌的绊脚石已经给一车撞开,巨大的市场等待着一往无前的开拓与征服,相比而言,不幸卷入其中的董乾夫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的案子会有多少?热心公益的著名归国华侨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命官司?

到现在没有人知道。

周峻茂和郑凯风是一对“掀棋盘”、“开外挂”的黄金搭档,当他们一次又一次践踏法律和规则,顺风顺水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屡试不爽时,这种战无不胜的感觉无疑会让人上瘾。

终于,也许是时机成熟了,也许是被某种形势所迫,这个坚不可摧的同盟从内部土崩瓦解,正式进入了“同室操戈”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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