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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209)

一瞬间,肖海洋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略微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你不是说这个赵玉龙案发当晚回老家奔丧去了?”

“他是说他回老家了,可是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他就又突然回来了,忠义没回来,其他人不在,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马小伟带着哭腔说,“他突然把我晃醒,拿着网上你们没来得及删的照片给我看,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睁眼就看见……看见忠义哥……我……我……”

马小伟一回忆起那件事,就有点话不成音,嘴里“你你我我”地胡言乱语半天,干脆一把捂住脸,闷声哭了起来。

肖海洋:“……”

他保持着冷眼旁观式的漠然僵坐片刻,然后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鬼鬼祟祟地伸出手,垫着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马小伟的肩头,轻轻一碰又缩了回来,仿佛马小伟是一只人形刺猬,会扎手。

“赵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还说忠义哥就在楼底下,下面都是警察,我不敢相信,扒开窗户往外一看才知道是真的,脑子里‘嗡’一声,然后就听见赵哥在旁边说,‘他们好像是在那个三角地发现忠义的’,我一听,吓死了——那就是昨天晚上买卖‘那个’的地方,忠义哥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他从来不碰这些,我知道……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肯定是我卖的那个手机惹的事。”

“你认为何忠义是看见了你卖他宝贝的新手机,所以冲上去和毒贩子理论,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结果才被那些人杀了?”肖海洋问,“是你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别人误导过你?”

马小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行吧,”肖海洋无奈,这傻孩子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然后呢?”

“忠义哥跟我可好了,我要不是那什么……我也不会偷他的东西啊!我害怕,就把什么话都跟赵哥说了,问他该怎么办,可是赵哥说‘要是王洪亮他们杀了人,忠义哥死也是白死’。”

肖海洋听出了什么,沉声问:“你的意思是,赵玉龙也知道王洪亮他们的事――他吸毒吗?”

马小伟摇摇头:“他不是我们一起的那种,不过赵哥在这好多年了,待的年头比谁都长,他什么事都知道。”

肖海洋又是一皱眉——因为他们和赵玉龙谈话的时候,看不出来赵玉龙是个“什么都知道”的神通广大人,不光如此,他还假装自己是刚从外地回来,对何忠义的死亡原因一无所知!

肖海洋忽然觉得后脊有些发寒:“他让你怎么做?”

“赵哥悄悄下楼看了一圈,说是有一辆没见过的警车,有在旁边围观的小兄弟,说是还看见警察局长跟人点头哈腰的,”马小伟小声说,“赵哥说这件事现在肯定是闹大了,上面下来人来查了,我们也许有机会给忠义哥申冤。”

肖海洋匪夷所思地问:“你赵哥连哪辆警车不是分局的都看得出来?他还认识分局负责人王洪亮?”

马小伟理所当然地点头:“赵哥认识很多人,他什么事都能打听清楚。”

肖海洋无言以对,这些没长大就到花花世界里到处乱碰的小男孩对“人脉”的迷信堪比邪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用一句“上面有人”解释的,如果不能,那就再加一句“里面有兄弟”。

“赵哥说,按理说警察会到忠义哥住的地方来问,但杀人的和调查的都是一拨人,来问话也只是走个过场给上面的头头看,我们要是想伸冤,就必须得让上面的人听见,得去分局里面闹,可是分局是他们的地盘,这样一来,等于是当着他们的面告发他们,赵哥问我敢不敢,敢,就照着他教的去做,保管没事,最多是关两天就放出来,上面肯定有人护着我,不敢也没关系,反正忠义哥跟我非亲非故,我也不是故意害了他的。”

“赵哥还跟我说了好多掏心窝的话,说见过好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最后都烂在泥里,被人拿草席一卷就拖到城外烧了,运气好的能通知家人,有些就当成流浪的处理,父母亲人都不知道,他说让我按着他说的做,如果能算立功,以前小偷小摸和‘抽面’都能一笔勾销,不会抓进去,还可以免费去戒毒所,出来以后就跟普通人一样,谁也不知道我走过歪路。”

马小伟委委屈屈地抹了一把眼泪,肖海洋不熟练地生出些许恻隐之心,少见地把“他就是想骗你去当炮灰”这种冷酷又真实的话咽下去了。

肖海洋前前后后和马小伟聊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才有了底,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推了推眼镜,肖海洋回头问:“赵玉龙虽然谎话连篇,但没有指使你干什么犯法的事,怎么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好像有点害怕?”

马小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

“这个马小伟说,他从市局离开去戒毒所的路上,有一辆车一直跟着他,然后冲他举起一行字,说他做得很好,车里的人戴着墨镜,绝对不是他赵哥,这件事把他吓着了,马小伟以为那是句反话,类似于‘看你干的好事’之类的意思,是他和赵玉龙私下里商量的事被人知道了,王洪亮一党有漏网之鱼,在恐吓他。”肖海洋坐在骆闻舟家的沙发上,笔杆条直地汇报。

骆闻舟家沙发很软,一坐就陷进去,然而肖海洋不肯跟着沙发随波逐流,活像比别人多长出三百多根骨头,硬是把软沙发坐出了冷板凳的效果,跟旁边的费渡形成鲜明对比。

费渡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抵着头,没骨头似的瘫成一团,旁边骆一锅有样学样,脖子一歪搭在他腿上,睡成了一张猫饼,把费总有型有款的裤子蹭成了一条毛裤。

费渡、肖海洋、郎乔和骆闻舟围着一张小茶几,暂时把骆闻舟家客厅当成据点,桌上的电话通着仍在住院的陶然。

“赵玉龙我有印象,”陶然在电话里说,“不光小肖,我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来,如果是真的,那也未免太可怕了……喂?信号不好吗,怎么总有杂音?”

骆闻舟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把靠着费渡打呼噜的骆一锅拎起来扔进了猫窝。

“我按着当时咱俩登记的身份证信息查了,”肖海洋继续说,“确实有赵玉龙这么个人,也确实来过燕城,但是五年前就回老家了,普通话很差,和咱俩那天见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而且据说在本地丢过一张身份证。”

“在那边住小平房的都是最穷的年轻打工仔,初来乍到,两手空空,这个赵玉龙虽然在人堆里不扎眼,但把他拎出来单独看,确实有点和那些小青年不一样的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很整洁的那种体面。”陶然在电话里说,“这事怪我,当时只当是他家里可能有所什么难处,没有深究。”

“那这个假赵玉龙在这干什么?”郎乔问,“暗地里搜集王洪亮他们参与贩毒的证据,义务为民除害?”

费渡:“听马小伟的意思,这个人已经潜伏了很久,真要为民除害早就除了……”

“只是没用到这颗棋子,所以见死不救而已。”骆闻舟接上他的话音,同时瞪了费渡一眼,“嗓子疼少说话,听你说话我就难受。”

郎乔:“……”

她总感觉自己发表了一句非常错误的问话,感觉目光没地方放,只好投向旁边和自己一样多余的肖海洋:“所以这个假赵玉龙究竟是谁?”

第148章 埃德蒙·唐泰斯(十九)

肖海洋迟疑了一下:“这个我还没找到。”

“我倒是有点线索。”骆闻舟忽然插话说,“这也是我把你们都叫来的原因。”

“查王洪亮的时候,我去鸿福大观救陈振,遇上了一个假前台服务员;随后,育奋中学那案子里,冯斌在钟鼓楼被杀,我和费渡沿着那俩孩子走过的路去查过……”

“啊?”郎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你们俩去情……那个哪,查、查案子啊?”

她说完,周围一片寂静——肖海洋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玩意,费渡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笑得像个伺机饮人魂魄的大妖怪,吓得郎乔不敢同跟他对视,默默挪开视线。

骆闻舟则比他“慈祥”多了,只是拿出个很旧的档案袋,手法熟练地在郎大眼额头上抽了一下:“就你机灵!”

郎乔:“……父皇,我傻!”

骆闻舟白了她一眼,把那个快要散开的旧文件袋展平:“我们在冯斌出事的地方碰见了一个冒名顶替的假巡逻员;追捕卢国盛的时候,龙韵城的监控被人调换过,保安‘王健’事后失踪——假保安;后来重新调查王潇,我们翻看过育奋中学11月6日当天的监控记录,发现王潇证词里提到的几个女同学并没有回学校,当时跟着她进入卫生间的其实是一个清洁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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