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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39)

电脑上正在播一段视频,画面是用针孔摄像头拍的,刚一开始对准了一片模糊不清的黑色背景,随后响起一声尖叫,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猛地扑到屏幕正中央,她眼神涣散,脸色惨白,拼命向前伸出了一只手,又像渴望,又像是推拒。

这时,画面外有个人说:“差不多了,给她吧。”

摄像头缓缓地转了个角度,拍到了说话的人——正是王洪亮,旁边还有个黄敬廉,正弯着腰低声和他说着什么!

整个办公室低低的抽气声响成了一片。

陆局抬起手一砸桌子:“这回他跑不了了!”

摄像头重新对准那女人,往前走了几步,接着,一个托盘从镜头前闪过,一双手拿起了上面的注射器——

片刻后,焦躁不安的女人长长地出了口气,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两下,脸色放松了下来,露出优美清秀的轮廓。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个小榻上,和镜头这边的人对视良久。

忽然,镜头猛地晃动了一下,好像是镜头后面的人被谁推了一把,黄敬廉走到镜头里,催促说:“快走了,别在这碍事。”

他一直把镜头后面的人推到了门口,镜头才有机会转过一个角度,再一次对准屋里。

王洪亮叼了一根烟,正踱到那半失去意识女人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肩,然后很感慨似的抬头一笑,冲着镜头的方向说:“看腻了这种,就好比天天吃米糊,有点没劲啊。”

镜头后面的人慌忙后退几步,“咣”一下合上了房间的门,视频结束。

“视频里这个被注射了毒品的女性已经死了,死因仍然是吸毒过量,结案方式和陈媛案一模一样。”骆闻舟点起一根烟,“这段视频是陈媛拍的,之后不久,她就以同样的方式被掩埋在了卷宗里,倒是好像她提前给自己录好的结局。”

“陈媛读书的时候,经常出去打工补贴家用,缺勤比较多,成绩也一般,毕业的时候没能通过司考,因为家庭条件,也没能像同学一样继续深造,先开始去律所试了试,但是因为缺少相关资质,工作待遇都不太理想,为了尽快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找到了一份薪资较高、工作时间也相对自由的销售工作,想要临时过渡一下,先通过第二年的司法考试再去找正式工作。”

“她所在的公司卖各种山寨的名牌洋酒,鸿福大观是大客户之一。在这里认识了黄敬廉等人,因为气质出众,她被黄敬廉看上,黄诱骗她喝了一杯加了料的酒,成了吴雪春所说的‘鲜儿’。”

“一个受过正规法律教育的女大学生。”陆局叹了口气。

“陈媛本想自杀,临到事头,又不甘心――这是陈媛留给她朋友崔颖的遗言,”骆闻舟缓缓地说,“她利用公司的网店,给崔颖下了一单,把收集来的种种证据塞进了红酒包装里,寄了过去。其中包括这段视频,几个交易点名称、对应的暗号和一封信。”

“‘没有人能救我了,但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是她写在信里的第一句话。”骆闻舟一顿,“这是崔颖知道的所有事。”

“除此以外――”骆闻舟转过手机,“郎乔,你还在听吗?”

“在,老大,有事你说。”

“崔颖曾经把这件事透露给了赵浩昌,赵浩昌听了一半就打断了她,叫她不要在电话里说,把她约到了一个郊区的小酒庄里。我在回来路上打听了一下,那家酒庄老板租用集体用地做商务会所,曾经非法建设并且转卖过一部分小产权房――”

“给我地址,”郎乔闻弦音知雅意,倏地站直了,冲身边众人一挥手,“跟我走!”

烈日当空,成片的葡萄架有点发蔫,零星的槐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臊眉耷脸地垂着头,一排小产权的“迷你别墅”悄无声息地藏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绿化还没完成,透着一股城乡结合部的乡气息。

一群警察推开战战兢兢的管理员,打开了其中一扇大门,分头搜查。

“这里有个地下室!”

郎乔率先侧身沿着逼仄狭窄的楼梯间走了下去,一股吸湿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按开壁灯,抬头望去,已经惊呆了。

骆闻舟接到郎乔的电话,没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叼了根烟走到门口。

两桩案子,一个星期的连轴转,到现在为止,纠结的案情大半都清晰了,甚至找到了有说服力的证据,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陶然走过来:“你又想什么呢?”

骆闻舟不想多说,只随口搪塞:“想费渡这个人。”

陶然诧异道:“啊?”

还不等骆闻舟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个人问:“想我?稀奇,骆队有何贵干啊?”

第31章 于连 三十

对比一宿没回家的陶警官、刚从医院里偷渡出来的骆队长,费总的打扮大约是够出席个什么典礼的。

此人又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巧妙地介于严肃和休闲、禁欲与闷骚之间,长发该蓬松的地方蓬松,该服帖的地方服帖,一丝不乱,他还戴上了那副颇有斯文败类风范的金属框平光眼镜,居然还换了香水。

头天晚上为了找王秀娟,费渡几乎跟着熬了一宿,据说一大清早又去医院陪王秀娟做笔录,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南半球时间捯饬自己。

纵然骆闻舟从来都有天下第一帅的自信,在如此鲜明的对比下,他也十分想动手将眼前的骚包殴打一顿——尤其该骚包还不怀好意地透过一双镜片看着他。

骆闻舟用力清了清嗓子,硬生生地把自己从“想骂街”的恼羞成怒,切换到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仙风道骨”。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人找到了赵浩昌一处秘密住所,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跟你推断的八九不离十。我真诚地觉得你很神,费总,不愧是专业变态二十年。”

陶然在旁边十分牙疼地说:“我现在有点尴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

惨遭拆台的骆闻舟没好气地一插兜,问费渡:“你怎么又来了,贵司是要倒闭了吗?”

“我替何忠义的妈妈跑趟腿,问下调查进度,”费渡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另外,鉴于您已经老糊涂了,我提醒骆队一下,现在是周六傍晚六点整,无论日期还是时间,都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骆闻舟:“……”

“哥,”费渡转向陶然,“即使是自愿加班,别人也应该对你付出的辛苦表达感激,这不是起码的礼貌吗?忘记周末、忘记下班时间的老板都是垃圾,我觉得这种人恶劣程度仅次于忘记发工资的——幸亏你工资不是他发。”

城门失火,池子里就陶然一条鱼——陶鱼面无表情地拍灭了身上的战火:“……我们还是来聊一下郎乔有什么发现吧。”

郎乔有点头皮发麻,她站在楼梯间,破天荒地用自己没洗过的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下。

地下室的布置像那种旧式的图书馆,几排巨大的木头柜子一直顶到房顶,柜子上有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每一个小格子里都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下面挂着标签牌,写着日期和事件。

一股陈腐、阴冷、无法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郎乔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些罐子好像是实验室里泡标本用的。

但最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还不是这几个大柜子,而是柜子中间围着的一个落地灯。

那灯身打造成了一棵树的形状,造型非常诡异——灯座是一棵行将从中间折断的“树”,空心的“树干”里装了灯,打开的时候,一簇明亮的光就从“树干”上将断未断的之处溢出来。所有伸展出来的“树枝”都是秃的,光秃秃的“树枝”上装了一小段一小段细长的灯管,远远看去,像是被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包裹着。

搜查员们按顺序对架子上的物品及标签做登记。

赵浩昌非常有条理,从左往右,是严格的时间顺序,最早的一个,标注写了“大学”,按着时间记录来看,应该是赵浩昌——赵丰年刚刚考上大学,第一次坐火车离开H省的那天。

上大学确实值得纪念,只是普通人通常会保存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赵浩昌却独辟蹊径,他保存了一根火腿肠。

警察把它拿下来的时候,这已经过期多年的火腿肠包装还一点没破。

匪夷所思的东西不止这一样,还有不少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他的大学期间,收藏了诸如棉袜、护腕、移动硬盘等众多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收藏物和标签上的事件在外人看来,全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叫人看得一头雾水。

“乔儿,”一个比较灵活的同事架起了梯子,爬上早期的柜子,一边把上层的玻璃罐子和标签日期挨个取下来登记,一边问,“你确定这些破烂有用吗——功夫茶小茶杯一个,写的是‘实习’……这又是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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