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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47)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把汤匙舀了半勺汤,轻轻一抿,感觉香味是够了,还差点意思:“你家有冰糖吗?”

“没有,”陶然一边换鞋一边回答,“我下楼看看他去,顺便买一包上来,你要什么样的?”

骆闻舟皱了皱眉:“爬个楼还要人接,真惯成少爷了。”

陶然好脾气地一笑,谁知他刚要出门,就看见骆闻舟臭着张脸跟了上来。

“……”陶然奇怪地问,“你干嘛来?”

“我买冰糖,”骆闻舟说,“你不知道买什么样的。”

陶然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欲盖弥彰。

骆闻舟:“看什么看?”

陶然想了想:“你最近跟小费关系好像好了不少?”

骆闻舟脚步一顿,随后他圾着拖鞋,大爷似的一摆手:“谁跟他好?那是我不跟那混账玩意一般见识了。”

“混账玩意”费总在维修工人们热火朝天的“乒乓”乱响中,正自由地跟美貌的姑娘舒展着他修炼多年的风流倜傥。

骆闻舟一身咖喱味,还在楼梯间里,隔着老远就被这万恶的资产阶级伤了眼,很是看不惯费渡那德行,心说这货一天到晚也没点正事,不是聊骚就是撩闲,幸亏是家里有点钱,不然出门要饭他都找不着组织。

骆闻舟没好气地走过去,一句“你那腿长出来是出气用的,爬个楼梯能累死吗”的讽刺堪堪到了嘴边,忽然听见身后的陶然倒抽了一口气,险些原地来个稍息立正,带着点颤音说:“常……咳,常宁?”

大美人倏地一回头,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呀,陶然,你怎么也在这?”

费渡和骆闻舟不约而同地原地顿住,目光整齐划一地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从那两人互称姓名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陶然的耳根一下红透了,瞬间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手足兄弟。

他摆动的手脚僵成了一副不协调的同花顺,半身不遂一般地挪到女孩面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我以后住这,刚、刚搬过来。你……你怎么……”

“真的吗?我就住这!”常宁冲他笑出一副小酒窝,“咱俩太有缘了!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小区就是下地铁就到,很方便的。”

陶然先是被“有缘”俩字砸了个五迷三道,又被迫回想起了那次失败的相亲,顿时无地自容得语无伦次起来:“是啊……呃,不对,咳,那什么,真对不起,上次也没把你送回家……”

被遗忘的骆队和费总听到这里,已然知道了这女孩的身份。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俩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思想感情都有点复杂。

你争我夺、互相怄气了半天的对象直得好似定海神针。

而这根“金箍棒”正对着他的梦中情人犯着“直男傻”。

两位特约资深情敌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并肩围观,中间隔着一个体重感人的小家电。

外面绿树浓荫,暑气逼人,蝉鸣鼓噪连连——

此情此景,堪称是“两个情敌望翠柳,一根棒槌上青天”。

唯有坐在纸箱上的小女孩不受影响,“咔嚓咔嚓”地啃完了冰激凌的蛋卷筒,她冲费渡伸出了一只小爪子:“大哥哥,有纸巾吗?”

三分钟以后,陶然终于成功地向梦中情人发出了到自己家做客的邀请,常宁略一犹豫,点了头,陶副队就好似中了举的范进,美得快要找不着北,欣然把那两位遗忘了,殷勤地带着常宁和小女孩上楼去了。

剩下两个被冰冷事实嘲讽了一脸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骆闻舟:“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费渡收回目光,非常总裁地用下巴一点自己旁边的箱子,示意迟来的“小弟”拎上,他自己双手一插兜,悠悠然地提步就走。

骆闻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费渡跟他越来越不见外了。

骆闻舟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把咖啡机搬了起来,不过他虽然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依然在说“不要”,他对着费渡的背影冷笑一声:“这点东西都拿不上去,你是不是肾虚啊年轻人?”

费渡听了,在几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一转身:“怎么,你想试试?”

骆闻舟:“……”

不知是被方才那一幕刺激得急需换个目标还是怎样,费渡突然觉得骆闻舟那个无言以对的表情挺好玩,他打量着抱着重物的骆闻舟,心里起了点促狭,他盯着骆闻舟的眼睛,色泽略浅的瞳孔里装了骆闻舟缩小的人像,倏地逼近。

骆闻舟爱好“男”是先天性的,本能地后退一步,踩住了下一层的台阶。

费渡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咖啡机的纸箱上敲了敲,“咚咚”两下,好像是贴着人心口敲的,无比的语焉不详、暧昧难言,骆闻舟的后脊梁骨生理性地蹿起一层小电流,激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然而罪魁祸首撩完就走,已经袖着手、溜溜达达地上楼了。

骆闻舟:“……”

王八蛋!

陶然和骆闻舟下楼一趟,捡回个女神和“肾虚”的霸道总裁。

某个人到底是忘了买冰糖,冰糖肘子只能用白糖代替。

“女神”常宁是个都市小白领,刚刚被公司外派到燕城分部不久,单身,暂时借住她小姑家,领着的女孩是小姑家的表妹,名叫“晨晨”,晨晨父母不在家,孩子只好托给常宁照顾。

新客人一到,陶然家客厅里无所事事的单身青年们立刻沸腾了起来,有逗孩子玩的,有拿陶然起哄的,哄得陶然面红耳赤,突然奇想来了一招祸水东引,指着费渡对郎乔说:“对了,你不是把锦旗带来了吗,人在这,赶紧送。”

郎乔收到提醒,立刻飞奔到玄关,捧出了一卷红彤彤的锦旗,“刷”一声打开,整个客厅画风立改,被锦旗的先进光芒笼罩得熠熠生辉。

费渡:“……”

然而这还不算完,郎乔郑重其事地锦旗塞到了他手里,又摸出一封金红交加的奖状:“费渡同志,我们陆局说了,先把这个给你,让骆队代表他讲两句,等忙完了王洪亮的案子,他一定要亲自再办一个表彰大会——骆队,是你讲还是我替你讲?”

骆闻舟正在和油盐酱醋做斗争,无暇分神,在“呲啦”乱响的厨房里喊了一句:“你说什么——陶然,抽油烟机怎么突然停了,你家是不是断电了?”

费渡唯恐警花冲他来一段长篇大论的“核心价值观”,连忙借口看电闸逃之夭夭:“我去看看。”

郎乔意犹未尽地眨眨眼:“霸道总裁还会干这种事?”

费渡少年时代常常泡在陶然的租屋里,跟一帮破破烂烂的二手家具为伴,陶然过得糙且节俭,能修的东西绝对不换,也不可能允许费渡花钱买,久而久之,费渡为了他,掌握了一身修理工的技能。

老楼里的电路系统没有经过改装,里面还挂着很古老的保险丝,一掀开电表盖子,里面就传来一股淡淡的糊味——保险丝烧断了。

刚搬家的陶然肯定没预备,费渡只好去楼下找五金店。

临出门的时候,他被常宁的小妹妹晨晨叫住了:“大哥哥,我刚才忘了买作业本,能和你一起去吗?”

费渡带着小女孩躲开了一大屋子闹哄哄的小青年,在楼下转了一圈,三下五除二地买完需要的东西,他在临街小店里买了两块泡芙,坐在小区的石凳上,和晨晨一人一个地分了。

“大人真是太吵了。”晨晨小大人似的点评,“我们等会再上去吧。”

费渡刚想顺口逗她一句,突然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无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第36章 亨伯特·亨伯特 三

“我爱你,我是个怪物,但我爱你。”——《洛丽塔》

石凳是围着一个早已经干涸的荷花池摆开的,烂泥和枯枝败叶中间竖着一个铜像,铜像造型抽象,雕的是个什么玩意,肉眼基本分辨不出,但有一面磨得很光,能从上面看到扭曲的人像虚影。

就在方才,费渡无意中一抬眼,正好对上了铜像上反射出的一双眼睛。

铜像毕竟不是镜子,光影非常模糊,连对方是男女老少也看不清楚,可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双眼睛,费渡心头无端一紧,方才咽下去的香草泡芙生生地卡在了他胸口,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循着铜像上的影子四下寻找——

这老旧的小区四周没有院墙,几栋楼混在一起就自成一帮,与车水马龙的大街边界暧昧,附近有一个公交车站点,因为早年规划失当,已经侵入了小区内部,不少人在灌木丛外排队,一拨一拨来了又走,几个临街小店的生意相当兴隆,此时正好临近中午,几个小吃摊前已经有人站着等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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