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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大江东去续集(出书版)(188)

柳石堂在一边儿听着,等柳钧接完电话,他无随口问一句:“谁买宾利啊?”

“钱宏明。刚提车。”

柳石堂一愣,看儿子将孙女绑入安全座椅,回身向他道别,才紧张地道:“恐怕有诈。他们现在钱紧得很。”

“钱紧是十月份,订车应该更早。宾利一般订车得半年才到货,也可能……三个月。”

“也有可能不到一周时间里就转让一份别人的订单。买宾利……”

“爸,你别这么紧张,宏明前两年就买了宝马M5,加税得两百万多呢。嗳,你怎么知道他们钱紧?”

柳石堂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但柳钧又看到爸爸与钱宏英接触的影子。柳钧不再多说,带淡淡去吃水饺。他心里也是奇怪,钱宏明十月份还问他借钱周转呢,这会儿就付款提车,难道就这么宽裕了?或许,这就是钱宏明那一行的特色吧。

淡淡早饿了,在大娘水饺吃得跟小饿死鬼一样。柳钧自己是吃饱的,就坐一边看着女儿吃,等淡淡将碗一推说吃饱了,他才动手将碗里剩下的饺子吃掉,免得可惜。旁边一桌有一家子来吃饺子的,看着柳钧的行为都很叹息,说现在的人,再穷也不舍得穷孩子,这家做爸爸的让女儿吃个饱,自己为省钱宁可忍饥挨饿在旁边看,可是谁不知道好吃不过饺子啊,所以孩子吃剩的几只饺子,做爸爸的囫囵吞下去了,真可怜。

柳钧哪知道被人这么议论了,他领淡淡去看钱宏明的新车。到了钱宏明停车的酒店露天停车场,见那儿已经聚了好几个钱宏明的朋友,好几辆好车,就跟开车展似的,因此有路人经过举手机拍照。他带着淡淡很不方便,看了一下就告辞了。但很快就不断有车友通过电话或MSN问柳钧,新买宾利的是不是他朋友,什么时候聚会叫上宾利车主。一辆车的影响力这么大,柳钧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车友们不免也捎带这问钱宏明是干什么的,柳钧如实交待:期货、融资、房地产、外贸。大家都感慨这两年,果然是做这几行的最佳年月,尤其是像钱宏明这种横跨这几行的,自然更是不同凡响。

钱宏明的宾利来得正是时候,恰逢年关,他开着这车子又是接送小碎花上下学,又是参加朋友聚会,还得与客户吃饭唱歌继往开来,在本市街头出镜率极高。柳钧与一众车友聚会吃惯例的年夜饭,钱宏明听说后也要求参加。钱宏明还邀请柳钧一起开他的新车去高速路上兜一圈,可柳钧最近可真抽不出时间,长江以南地区下起罕见的冻雨,这场冻雨造成有些地区的公路和铁路双料瘫痪,而且似乎冻雨区域还有扩大的趋势,腾飞与腾达既有原材料被卡在路上运不进来,害公司生产断顿,也有成品被卡在路上未能按时送到货主手上。平常的工作秩序全乱,柳钧须得坐镇公司随时调整工厂工作安排。有人提议要不早点儿放假,让老家不在本市的员工可以宽裕地回家。柳钧也在电视上看到广州火车站的近乎瘫痪,看到网络上有网友对几条高速公路封冻的报道,也看到本地火车站在报纸上发布的消息,他问员工们,回家的路如此艰难,今年还回不回家。回答柳钧的几乎全是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回。柳钧眼前不禁冒出加拿大卑诗省亚当河上年年按时拼死洄游的鲑鱼群。

可是往北的公铁还通,往南往西的几乎全断,从电视上看到,有些地区甚至全城断水断电,生活陷入困境。柳钧让办公室上网找来最齐全的消息,打印张贴出来,奉劝有些员工暂缓回家。可是有几个员工最初还能与老家通上一个电话,但老家断电久了,手机无处充电,座机线路中断,员工们越是担心老家,越是联系不上,于是更加归心似箭,完全无视沿路已经有官方报道出来的大堵车。柳钧只能放他们乘长途车回家,唯有嘱咐带上小被子和干粮饮水,可以在堵车时候将就。

也有不少员工最终选择了不回家。作为公司,自然得对他们在春节长假的生活做点儿人性化的节日安排。而且本地也是一场冻雨接着一场中雪,几乎是每一个工程师都会在大雪中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车间大跨度的钢结构屋顶,担心按本地正常气候设计的屋顶钢架承受不住积雪冻雨的重压。正常工作时段,尚有车间设备熏出的腾腾热气将钢屋顶上面的积雪融化,那么长假期间呢?大家最后不得不搬出最古老的办法,安排长假期间无法回家的员工在车间最空旷的地方架起几只柴油桶,燃烧煤炭,烘热车间里的空气,不让积雪在屋顶停留。

这个春节前,少了点儿南来北往的拜年活动,却平添许多临时救急措施。柳钧依然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是每一个做工厂者的宿命。

唯有柳石堂最闲,每天坐在温暖的房子里,看窗外白雪飘飘,庆幸自己跳出股市是多么的英明。今年这种罕见天气伤及的正是国家经济最发达的片区,这么多日子的公铁运输瘫痪下来,经济损失得有多大,都无法估量了,能不影响到股市吗。所以,柳石堂估计春节后股市还得继续跌。虽然他也不知道股指又会跌到哪儿,但他是不会将手头有限的一点儿活钱再投入到现在走在下行通道的股市里去了,还不如死心塌地坐享晚年清福呢。柳石堂的春节计划定得很丰富,请儿子儿媳来中央空调的新家过春节,在新家宴请一把刀亲家夫妇,在新家宴请老友新朋,他还是忙碌得很的。

但也只有柳石堂这样的人才能在冻雨灾难中安闲度日。而崔冰冰的父亲在这么一场史无前例的冻雨灾难中忙得不可开交,一把刀频频出手。更加忙碌的是揾饭吃的年轻人,当春节后第一场应届生专场招聘会开场时,蜂拥进入的大学生提示出这一届大学生招聘会虽然天寒地冻,行路艰难,可前来应聘的人数却是只多不少,可见,谁都清楚今年就业之不易。

另一边,对外来务工人员的招聘市场也早早启动了。因为风雪所阻,好多外乡人滞留本地,春节长假还没结束,他们已经将工业区周边的职介所围得水泄不通,仿佛去年年底在珠三角和长三角一带爆发的民工荒,到此为止了。腾飞与腾达门口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年轻力壮的人前来询问要不要招人,可惜,柳钧要的是有基础专业知识的人。但即使以养人才出名的柳钧,也在新的劳动合同法下选择观望了,他在今年春节后的大学生招聘专场上,只是去摆了一下摊子,却没签任何一张合同。因为不知道据说是即将推出的劳动合同法细则又是如何规定,大家还是小心为上。毕竟市面上还是不缺具备工作经验的熟手,在新法下培养一张白纸的大学生的更大冒险,还是交给别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去吧。

很快,崔冰冰就从她旧日工行同事那儿获得一个情理之中的消息,钱宏明于节后刚刚申请的一笔2000万信用证,卡在审批环节了,估计今年这种从紧的金融环境下是开不出来了。国家说要将今年的CPI压到几乎不可能的4.8,那么除了窗口指导收紧银行贷款,还能做的工作已经非常有限,崔冰冰说,钱宏明遇到拒开信用证,也是意料之中。其实,银行还是清楚钱宏明们开这种信用证出去是做什么的,遇到信贷收紧,自然先卡到的就是他们。崔冰冰也估计,柳钧去银行开承兑汇票的难度也将平添许多,可能银行会要求工厂提供更多手续证明。

柳钧想到钱宏明那辆刚刚上牌的崭新宾利,按说,买得起这辆车子的钱宏明应该不会太受2000万信用证开不出的打击。但他还是小心为上,向身为行家的太太请教:“2000万会不会压垮宏明?”

“不会。”崔冰冰说得很清楚,“钱宏明做的本来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民间融资工作,银行贷不到2000万,他只要肯出高息,总能从市面上借到。他有的是路子,民间多的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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