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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大江东去续集(出书版)(214)

从宋家出来,天已经很晚,淡淡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小碎花上了车也靠着崔冰冰睡觉。车子也夜色中静默地驰出一段路,崔冰冰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这一晚上,她太开心,抑制不住,虽然为了不吵到孩子们,她只能小声说话。

“今年我最担心的,坏账,可以拜拜啦。一个更大的泡泡,看来准备开始吹了,大泡泡套小泡泡,哼。”

“我总算可以存活了。讽刺的是,原来救楼市还真曲线救了我。”

“别想那么多啦,活着是硬道理。我们幸好遇到好人。”

“我只是感慨一下,以显得我还有点儿底线,人真是越来越庸碌不堪了。到家我们开瓶酒,庆祝一下,太开心。明天就可以大胆拨款给中心,他们做理论研究已经做得发疯了,不知多想摸到金属的边儿。”

“晚上喝酒不好,酒精散不走,伤肝,妈妈说的。”小碎花迷迷糊糊地插嘴。

“我们喝完酒,再跳会儿舞,酒精就散光了,不会伤肝。行吗?”

“也不行,晚上运动太多,睡觉会踢被子,会着凉的。”小碎花把妈妈的叮嘱记得很牢。

柳钧不禁笑道:“呵呵,好多规矩,踢被子就换睡袋嘛,没关系。只要平时多运动,着凉喝几杯热开水就好了。嗯,当然,很小的时候是不行的,上小学之后就不用管那么多啦。撒开了玩,把身体玩得棒棒的。”柳钧虽然与嘉丽唱反调,不过顾及了小碎花的心理,以时间为线,将过去与今天区划开来。他想将小碎花的性格扭得开朗。

于是,到了家,柳钧给淡淡洗脸擦脚睡觉,崔冰冰火速炒出两只下酒菜,小碎花坚决拒绝睡觉,一定要看两个大人喝酒跳舞。小碎花自以为很顽劣,很不听话,不料两个大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给她热一杯牛奶,一起吃喝。小碎花很不理解。可是有热闹可凑,睡意顿消。

音乐响起,杯酒下肚,两个大人甩掉鞋子一边自嘲老骨头,一边手舞足蹈,大学时候跳的太空舞集体舞都给挖了出来,只要能跟得上节奏。想笑,又怕吵到关里面睡觉的淡淡,可越是压抑,心越出格,人越想笑。小碎花起先还文静地旁观,后来被柳钧一把拎起来,也终于加入群魔乱舞,越跳越放开,后来简直是丢掉小淑女风格,跳得张牙舞爪。三个人一会儿猫舞,一会儿蛇舞,再玩大象舞,本来就心里快活,乱跳下来更是捂着肚子乱笑。

工厂的困难远未到头,柳钧的困难暂时见底。短暂的快乐之后,面对社会上猜测这回危机之后何时复苏,复苏是“L”型、“U”型、还是“V”型,柳钧则是最担心他的复苏是“W”型,因为他暂时看不到前路有多起色,而他还需付多少个月的轮休工资,他还需继续打价格肉搏战,他还得投入研发中心。毕竟,他认为地方政府再拉楼市,应该也是起色有限吧,消费能力受限,再高也不会高哪儿去,他能从合作买房地产公司中获得的利润,不知够不够支持他坚持到制造行业的黎明。他,会不会像钱宏明那样,也在黎明之前倒下。

即使想着都心寒,柳钧还是得努力。努力寻找生意。

“四万亿”伴随“国十条”呼喇喇而来,果然不出梁思申所料。柳钧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好好研读了国十条,研读的目的是判断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但很多人也问,经济下滑成这样,四万亿怎么拿得出来,会不会只是一句口号,只是一个安抚人心的数字。申华东的爸爸申宝田冷然道,“简单,印钱”。观点众说纷纭,柳钧决定相信申宝田这个老法师。但是对于“国十条”的第一条,申宝田却更加冷然地道,“谁出钱”。

相关行业针对四万亿很快做出反应,柳钧没有料错,工程机械方面首先有了动静。开始,市场部门接到询价电话了,开始,业务员的出访获得意向回复了。但是只见打雷不见下雨,全都还在观望,不敢轻易开工上马,以免在这种苦寒冬日里积下要命的库存。

这个时候,活着的企业就显现出了优势。打电话有人接,来公司看得到机器在转,工人没被裁员,首先说明一种实力,说明不需要担心业务放出去后,传来对方忽然倒闭的消息。这个时候,谁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闪失影响利润。普遍心理是“稳”字当头。

只是四万亿还停留在纸上,具体投入到哪儿还只是宏图,因此业界都只能等待,密切关注四万亿的落实,老老实实配合四万亿的步调。等待是一种煎熬,不可知的等待更是一种痛苦,可前路漫漫,立项,报批,审核,等等,都需要时间。别无选择,全都必须在下滑的开工率打压下继续等待。

今年,整个2008年,从闻所未闻的冻雨冰灾开始,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一路严寒,冷到年底。

这一年,柳钧失去最好的朋友,却还得在年底前出国洽商的时候撞见宿仇杨巡。更令人头痛的是杨巡见到他就阴魂不散地缠上了他,两人原来搭乘同一班去往美国的飞机。柳钧见杨巡丝毫没有离开他的意思,便清楚此人估计想利用他做一回全程翻译了,可真做得出来。他看看杨巡携带的两只巨大行李箱,不怀好意地道:“杨总该不是卷包潜逃吧。家当都带上了?”

“我逃?”杨巡反而是一脸惊讶,“我为什么要逃到国外去。背几千万块钱跑美国买几间房子收租?还不如跳飞机来得痛快。我去美国看儿女老婆,他们快放假了,好多天,我这回总算有时间陪陪他们。我告诉你,人在青山在,只要公司不倒,所有债务都只会停留在纸面上。我又不是你同学,我有实业,都是响当当的实业,债主再不心甘情愿,这个时候也只能跟我绑一条船上,等我的实业活过来,他们更怕我。”

“既然如此,又何必卖房地产公司,目前看来那是最早生金蛋的鸡。”柳钧心里却嘀咕,老婆不是离了吗。

“没办法啊,周转资金没了,这种时候债主不追债,可也没钱再给我,卖别的未必找得到下家,只能割肉房地产。我卖掉房地产公司,去除贷款部分,还能到手五六千万。我们做生意的,越苦的时候,手头越不能缺活钱,越苦的时候越需要烧香拜佛。尤其是年关将近,你可以其他时候手头没活钱,也断断不可以年底没有红包钱。你不是刚回国时候,你回国这么多年做下来,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出国干嘛去。”

“去谈一笔业务。一家集团整体裁掉一个分厂,打算把这家分厂的产品转移到劳动力低廉的地区来做。我跟他们过去存在业务联系,他们相信我有ODM的实力,故此邀请我过去商谈。”

“ODM是什么?”

“就是老美提供产品规格参数,我来设计和生产。这家的技术要求比较复杂,系列变化很快,一般难以接手。我顺便看看他们裁掉的分厂有没有可利用的二手设备。”

“噢,这倒是你的优势。”杨巡说话归说话,手上一点儿不含糊,抓过柳钧手中的资料,将登机牌换到一起。“一路无聊得很,坐一起有个照应。”

“你不坐商务舱?”

“省省啦,都穷人家出身,还没那么娇贵。我有朋友趁这时机到国外挖技术人才,这回老美失业不少人,据说这个时候挖华裔专业人才,价格可以降不少。我有心趁长假挖几个。可又担心,要是挖来的人跟你刚回国时候一样傻傻的不好用怎么办。说实话,我家老三也是一毕业就出国,跟你一样德性,我老婆后来才出的国,几年美国呆下来专业知识倒是上进了,脑袋变简单了……”

“不是脑袋变简单,而是各地有不同的思维,各地用力的地方不一样。我们看你还觉得你闹腾得可笑呢。你前妻对此应该最有了解。你要真想引进技术人才,你最好先自己改变一下思想,给人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我看你不行,你的观念里面不尊重知识,没有一个以技术求发展的理念,你就是把人才供起来也没用。说白了,你没那根弦。技术人才靠脑袋出活,要是你管理不顺,人家在脑袋里偷工减料,你管都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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