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一点不解风情。”柳钧心里嘀咕,他彻底被打败,以后再也不敢在余珊珊面前用甜死人的那一套。可余珊珊心里却对这一辈子的承诺很受用,一颗心就跟灌了蜜一样的甜,可她就是不会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做配合,可也没好意思对依然挺陌生的柳钧说出心底真实感受。只好见柳钧爱吃什么,她就少吃点儿,想让给柳钧吃。结果,似乎柳钧什么都爱吃,她又是已经饿得不行,只好破罐子破摔,与柳钧抢上了。
一整天的约会,余珊珊一直很快乐,可回到家一回想,又觉得自己特糗,什么都没做对,整一个小土包子。柳钧依依不舍地离开,很快就又找到打电话给余珊珊的理由。“珊珊,我明早来接你上班,你几点?”
“不要接,我自己会去。你忙你的去。”
“就接一次,等我住回公司就没法赶过来接送你。一次,明天,说你几时上班。”
“不要,我精神压力很大,你让我想一星期。”
柳钧想都不想,一个180°转弯,赶回余珊珊家,他不知道中间出来什么问题。“珊珊,我很快到你楼下,你过五分钟下来。”
“不,你回家去,早点儿休息。”
余珊珊口气坚决,却一直没挂断电话。等柳钧出现在楼下,余珊珊却又满心欢喜,可是不肯下楼,她怕自己跟塑料袋里的三明治一样,终有一天会被柳钧看穿,她的修饰自己,完美自己,然后才敢再见柳钧。
两人遥遥相对说了半天,余珊珊忽然道:“小心,你身后有人靠近。”
柳钧猛回头,却见申华东在半明半暗中似笑非笑。“吃瘪了?”
“我们耍花枪,关你什么事。”余珊珊在楼上抛下一个臭弹。
柳钧想不到余珊珊比他更猛,得意地道:“看见没有,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你没机会了。”
“切,你不过是肉盾。”申华东不甘示弱。
“不要不承认嘛……”柳钧不晓得多得意,可没得意多久,手里的手机叫响。他一看是公司车间电话,头皮一下炸了,准没好事。果然,公司又出事了,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申华东只见柳钧脸色大变,还以为电话那边是另一个女友,“哟,女朋友打架了,请过来……”
“珊珊,我公司出事故,我得立刻走……”
“什么事,我陪你去。”余珊珊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柳钧接电话时候方寸大乱,估计是了不得的大事,她立刻抓起钥匙背包,冲出家门,没时间听柳钧后面的话。柳钧也没听见她说的,他赶紧钻进车子,想立刻赶去公司。但被申华东拦在车头,他忙伸出头来道:“兄弟,让让,人命关天,有事以后找我。”
申华东指指楼上,“没听见楼梯响吗,等等她。”
柳钧才留意到余珊珊冲下楼梯,冲向他车子。柳钧心急火燎之中,不忘留下一句话:“兄弟,好汉。”
申华东看那破车滑着优美弧度冲出小区,心里全不是滋味。肉盾乎?非也。余珊珊急成那样,还需要解释吗。好汉有个屁用。
余珊珊见柳钧似乎全身肌肉绷紧,很想替柳钧排解,“出什么事了?”
“高频焊接,一个工人违规操作,摔倒正好扑在高频头上。拜托,千万是穿着绝缘鞋的。”
余珊珊工科出身,当然清楚高频是什么,高频电流击穿人体是什么后果,她惊得捂住嘴说不出话来。从小跟着父母在机械工厂打滚,什么断手指断手臂已经司空见惯,可是高频击穿人体……程度严重的话……余珊珊不敢再往下想。
她扭头看柳钧,见柳钧也是浓眉紧缩,牙关紧咬。她大胆伸过手去,轻轻抚摸柳钧的脸,“别怕,你说过你安全管理很严,工人不可能接连违反两项操作规程。那位工人一定穿着绝缘鞋。”她拼命镇定自己,免得让柳钧感觉到她的手臂其实在颤抖。
“我不怕,我只担心人命。高频电流击穿,内脏会被烧成碳。妈的,屏蔽墙呢。每天班前会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安全等于生命,班后会提醒他们注意休息不要酗酒,都以为我在恐吓他们,操作上不知手把手纠正多少次,非要等我骂人了才当回事。我一不在,又不要命了……”
余珊珊听柳钧骂骂咧咧,但总算,感觉柳钧的脸部肌肉缓和下来。“爸爸说过,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是每天做重复劳动的工人。所以技术人员的职责之一是尽量保证设备的安全运行。”
“屏蔽墙是我特别为设备配的,就是怕工人万一撞到什么摔上去,也可以同时减少辐射伤害,这套国产设备野气得很。那人能撞上高频头,只有一个原因,偷懒没按规程合上屏蔽墙。”
“那还算不算工伤?”
“算。”
“你全赔?”
“对。”
余珊珊无语了,看着柳钧竟然超过一辆尖叫的救护车。她感觉,那救护车一定与他们同路。
到了腾飞公司,余珊珊难得很乖巧地听了柳钧的话,没有跟下车去,柳钧怕她看到现场吓死,她怕给柳钧惹麻烦,省得柳钧又要管事儿,又还得管她。救护车很快赶来将人抬走,柳钧过会儿才跑出车间。
“酒后上岗!”柳钧走进车子就暴跳如雷,他在车间力持镇定,安抚众人,可是得知前因后果后,他气得快炸了。“一共三个人中班前在小饭店一起喝酒,虽然一人一瓶啤酒,可酒精够麻痹安全那根弦。妈的,喝砒霜还痛快点。对不起。”
“你小心驾驶。深呼吸了再开车。”
“我很激动。”柳钧深呼吸多次,还无法镇定下来,只得指着速度表,让余珊珊盯着,超过六十公里就提醒他减速。
“是不是那位员工看上去不行了?”余珊珊小心地问。柳钧比来时更加失态,不会没有原因。
“上帝保佑他。我刚跟医生说了,只要把性命抢救下来,不用替我省医疗费用。”
但等他们赶到医院,当值医生通知柳钧,本市医院全部对付不了,唯有送去省城。柳钧只得让余珊珊自己回家,他跟车赶去省院。但即使如此努力,第二天清晨,那位工人还是去了。
第 50 章
柳石堂半夜接到儿子电话时候,便一口要求儿子,这件事不管人死人活,要儿子回避,由他来处理。柳石堂让柳钧要求医生抽血取证,化验血液酒精含量,复印所有医院单据。然后不管有没有人在省院接手,柳石堂让柳钧立刻离开,不要开口做任何承诺,回公司照管生产。首要保证的是生产不停顿。
等柳石堂大清早包车风尘仆仆赶到省院,死者的亲属还没赶来,而柳钧则已经从行政经理那儿了解到解决办法。柳钧心疼爸爸一夜赶路,可是两人一个照面,他发现爸爸精神抖擞,反而比他更精神。原来柳石堂在车上一路睡过来。
“你还没走?快走,快走。人还活着没?”
“死了。行政老张带家属已经上路,大概再半个小时能到。死者未婚,家里只有父母和姐姐,他是独养儿子,要死的,他父母不晓得多伤心……”
“死了?死了难处理,不过处理好就是一了百了,不像工伤没完没了是个无底洞。老张有没有说有规章可循?”
“有,我们交了工伤保险,因公伤亡职工的丧葬补助、供养亲戚抚恤金。一次性工亡补助金都由劳动局的工伤保险基金支付。但是这位员工喝酒过,可能会被排除在工亡认定之外。”
“千万不能跟劳动局管工伤鉴定的人提起喝酒的事,市面价,人命二十万,不是国家赔就得我们赔。既然死了人,不赔逃不过。我们的工伤保险绝不能白缴。”
“那是才刚工作没多少年的,正当青春,就这么死了,我们私人在工伤基金之外,另外多给十万吧。”
柳石堂两眼往周围一扫,挥手挡住儿子的话头,“这件事我来处理,我不管你愿意给多少,给一百万都我没意见,但这话只能事后提,现在是讨价还价时候,什么都不能说。人心叵测,我们要有打硬仗准备。再说,我们的损失谁来赔?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