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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136)+番外

长庚面不改色道:“这样听来,我们要是不来,恐怕暴动是迟早的事。”

孙老板冷笑道:“官逼民反而已,可是话说回来,杨荣桂坑杀流民的时候,江北大营是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倘若流民造反,江北大营肯定立刻就望风而动,别看他们打不了贪官、打不了洋人,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条条大路朝天,只是没一条活的。”

徐令见识到江北大营军营整饬,也亲眼目睹了沿江两岸战场,正要反驳,长庚先一抬手阻止了他。

长庚:“要真是没有一条活路,孙兄又何必在这守株待兔地等着我们?”

孙老板:“我在此恭候,只是为了瞧瞧朝中钦差管不管事,倘若贵使不过蛇鼠一窝、尸位素餐之辈,便是顶着北大营炮火,我们也能豁出性命一战!就是不知道钦差大人敢不敢来——我不能给帮里引狼入室,你要查,就自己带着这个小白脸跟我走,把那些个明里暗里跟着你的狗腿子都留在这。”

徐令:“王爷使不得!”

长庚笑道:“求之不得,请吧。”

孙老板拱手抱拳:“请。”

他说完,率先走出去,走了几步忽然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雁王殿下给这卖人肉包子的小酒馆刻的匾,这老土匪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只见那上面毫无花哨地刻了四个字——“公义千秋”。

倘若此时有人看见两江总督府上的“雁王”,指定得吓一大跳。

只见这位人前风度翩翩的“雁王爷”把自己房门一关,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个搔首弄姿的二百五。

杨总督对他们相当尽心,屋里雍容华贵,光是烧紫流金的小金器就好几件,内室中一面一人高的大西洋镜,人站在镜子前可谓是分毫毕现。那方才在外面还立如青松的“雁王”扭着胯就晃进来了,两条长腿扭成一股都不够他发挥的,来到那西洋镜前左照右照,挤眉弄眼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捧着脸怎么照也照不够。

旁边的“徐令”木头人似的耷拉个眼皮,不知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怎样,实在没眼看他。

“雁王”啧啧赞叹道:“别的不说,就我大哥这张脸,真是怎么摸都摸不够。”

“徐令”冷笑道:“有种你摸真的去。”

“我这就是真的,”“雁王”摇头摆尾地端起下巴,“以假乱真——唉,你说说,他怎么就不能让我尽善尽美一点呢?既然侯爷也跟着来了,就捏一个出来呗,还编什么他为了避嫌直奔江北的瞎话?”

“徐令”道:“不让你捏是为你好,怕你毛手毛脚地亵渎顾帅那张脸,到时候被玄铁营活劈了。”

“雁王”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这张杰作脸,忽然,一个随行侍卫来报:“王爷,徐大人,杨总督有要事面见,正在外面候着。”

“雁王”与“徐令”对视一眼,“雁王”道:“咱们戏也演了,宾主也尽欢了,下一步按理该是给拖上贼船,行贿受贿了吧?外面肯定有成箱的金银和美人等着,女美人就算了,男美人能留下不?咱家老大吩咐了保存好物证,没说人证怎么办啊。”

“徐令”回头看了一眼雁王那轮廓颇深、英挺俊秀的脸,配上带着哈喇子的“男美人”仨字,顿时一阵胃疼,可还不等他出言讽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外有侍卫大喝令他们站住,来人却不管不顾地往里闯,很快一阵兵戎之声响起来。

“徐令”的脸色倏地变了,低声道:“是我们露出破绽了?还是……”

话音未落,刚才还一脸猥琐的“雁王”神色蓦地一沉,神色与真的那位殊无二致。

只见他上前一步,猛地推开房门,将双手垂在广袖中往身后一背,居高临下地睨着闯进院里那一干以杨荣桂为首的披甲执锐之人。

“杨总督这是什么意思?”“雁王”拿着腔调问道,他身后“徐令”不易察觉地将手伸进腰间,预备好了身份被戳穿后冲杀出去。

谁知下一刻,本来杀气腾腾的杨荣桂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回王爷,下官办事不利,本地匪帮叛乱,封锁了扬州府通往江北大营的信路,下官迫不得已,将附近几城城守官兵收拢过来,誓死保护王爷周全!形势危急,请王爷做好移驾的准备。”

“雁王”回头看了“徐令”一眼,“徐令”不易察觉地对他摇摇头,没反应过来杨荣桂唱的哪出,“雁王”只好临时搪塞道:“这事我知道了,杨总督起来回话……”

杨荣桂却充耳不闻,继续朗声道:“下官还有一事,当今天子昏聩无能,国祚将衰,乃至于内忧外患频出,外有夷人虎视眈眈,内有暴民造反,可为诸军无主,杨某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效仿前人,策王爷殿下为天子!”

话音没落,他身后队伍一劈两半,中间四个人抬着一一件衣服越众而出,“雁王”眼珠险些瞪出来,那竟是件可以以假乱真的龙袍!

杨荣桂:“臣为大梁鞠躬尽瘁,当此国难之际,不敢私藏,唯有毁家纾难,一点家财连同夫人嫁妆都已经上交朝廷,换成了烽火票,仍为昏君所疑,实为千古奇冤,倘有明君降世,愿以性命辅佐!”

这番话听起来铿锵有力,如慷慨陈词,实际里面有威逼利诱的三层意思:第一,我贪赃枉法,全都是被你那烽火票逼的,我有罪,雁王你是始作俑者。

第二,什么匪帮暴动莫须有,我说他暴动了,他就是暴动了。

第三,黄袍加身还是“死于流民暴动”,王爷您自己看着办。

来时真雁王只吩咐他们尽量拖延时间,跟姓杨的奸人周旋,没告诉他们会有这么一出!

一对冒牌正副钦差一时惊呆了。

半晌,“徐令”才深吸一口气,喝道:“杨总督,公然造反,你失心疯了吗?安定侯就在江北大营,你当我大梁万数精兵都是死的?”

杨荣桂一笑,意味深长道:“徐大人言重,为人臣者岂敢生反心?只是皇上为东瀛刺客所杀,眼下国家危难,太子年幼,臣等只好出此下策,请殿下登基。”

☆、第92章 奔走

无论是顾昀还是钟蝉——甚至整个大梁军,对海战都不是十分有把握,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几个人先是跟着葛晨这位灵枢院的高手把西洋蛟拆了个底朝天,从速度、防御力到火炮与紫流金承载能力等方面,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西洋水军的作战习惯和临阵变化的可能性。

两军阵前狭路相逢时,手下和对方都是成千上万的长短海蛟,那与他带着二十多个高手越江逃窜不可同日而语,碰上什么事都有可能。

遇到哪种情况该怎么打,很多看似临阵机变的事情后面都有主帅无数的经验和功夫在撑着,何况他们还要合计大梁水军未来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怎样编制,问灵枢院要什么样的战舰,如何练兵如何配置紫流金等等。

顾昀这里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点,他奉命统领四境,除了江南战场,还得考虑其他诸多方面的事。

他每天白天跟着巡营的四处摸两江战场的情况,晚上回来还要轮番约上钟老将军或是姚镇长谈,自长庚他们走了以后,他基本就是连轴转,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这日正要跟姚镇告辞时,顾昀乍一站起来,一侧的脚突然麻了,整个人晃了一下,一阵心慌气短,姚镇忙扶了他一把:“大帅,怎么了?”

“没事,饿的,”顾昀冲他笑了一下,略微自嘲地说道,“不瞒你说,现在拿个车大的烧饼把拉车的活驴夹成火烧,我能一口吞了。”

姚镇皱了皱眉,顾昀现在肯定看不见自己的脸色,都形容年轻人“血气方刚”,人的精气神都在脸上,有没有血气,两颊、嘴唇一看就知道。

姚镇道:“要不然大帅今天上我那去吧,贱内往日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琢磨点吃食,我回头让她备下点清粥小菜,山珍海味是没有,合口热乎些的家常便饭还吃的上的。”

要是换做以前,顾昀听了这话早跟去蹭饭了,可他最近不知添了什么毛病,越累反而越吃不下东西,就想找个地方倒头睡一觉,便推辞道:“多谢,还是改日吧,今天天色太晚了,叨扰劳动嫂夫人不合适。”

姚镇不便多劝,一路陪顾昀走回帐中,临走到底不放心,又嘱咐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帅还是多保重自己。”

“够过冬的,放心。”顾昀摆摆手,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后颈,忽然看见漫天星河如缎,便感慨道,“我记得当年重泽兄虽然才华横溢,偏偏没有上进心,平魏王之乱那么大的功劳也不要,宁可守着自己家一亩三分地过安稳日子——不料现在也给逼到这种地步,还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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