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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满天下(34)

朱淮笑道:"妹妹,这几天与你聊天,心胸开阔不少.明亡,是天数,与谁都无关,要怪就怪我们自己.所以我想也不必去京城了,去了又有点什么事呢?无非是伤心几场,难过几回,根本于事无补.还不如立志自今日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的事,那才是正经."

安嘟囔道:"可是你答应我陪我的啊,你说你是我哥哥的啊,你怎么能不作数呢?"

朱淮道:"妹妹,这确是哥哥的不是,你千万原谅我,所以我要船停泊南岸,就是要带你去看看我家的别居,以后我将会住在那里,你一找就找得到我.而你,我知道只要找到睿亲王府,就可以找到你.等我略有布置,安顿下来,我会立刻进京找你.你说这样是不是要比我无所事事地到京城兜一圈要有意思得多?"

安翘着嘴不理他,朱淮只得打拱作揖做低伏小地陪不是.直到靠岸,安才"呸"地一声道:"饶了你,但下不为例.走吧."朱淮这才如释重负,回舱取了行李,出来,见安已跳过岸去,他对着码头和船之间的淘淘江水发了半天愣才被任意一把抓过去.

朱淮家不大,前后三进,当中的庭园里种着玉兰,海棠,山茶,和桂花,意指"玉堂富贵",后面的花园热闹些,但时逢乱世,也乏人照料,花草长得乱七八糟的, 即使天色已晚,也看得出荒凉.这原是他家进京时候小住的地方,原本有两对夫妻照料着,现今只剩下个老忠仆从老家赶来照顾.所幸房里家具擦得很干净的,一到就可以住人.安这种大场面也见多了,见此便摸出张一百两银票打赏.

任意一路都一声不响,只是坐在客堂间东看看西看看的,也没象安那样好奇地打开门都去瞧一瞧.朱淮忙着去外面饭店叫送菜进来,老仆张罗着睡觉地方,忙到吃饭时候才坐到一起.金陵地方毕竟与别处不同,虽是乱世,可饭店里叫来的饭菜还是花色多样,味道可口.大家一路吃得简单,一见这桌好菜,谁都没啥客气,下筷大嚼.反是主人朱淮让了几下,见大家都很不客气,笑着也忙下筷,免得错过几味好菜.

酒足饭饱,只有小蛋还记得帮老仆收拾碗筷.好在老仆一晚得了百两银子,心头快活得很,做起事来分外勤快.安拉着任意出去道:"我有话与你说,哥哥你一起来."

三人走到外面,安对任意道:"有件事可能你不以为意,但这样下去于世俗不容.你家阿弟与小蛋两人关系走到怎么样你该很清楚,得快点替他们办了事,免得未婚先孕,小蛋不是江湖中人,以后没发做人,他们的孩子以后也会被人指指戳戳.他们两人不知俗务无所谓,但你做姐姐的不能不知道.而且小蛋后面两天一直在吐, 我看不是晕船,象是有了.你这做姐姐的总得给人个交待."

任意听了一愣,本来以为安叫她出来是商量怎么进京的事,没想到事情反而绕到她头上来了.忍不住问了句:"你说怎么办?"

朱淮见安一路对任意不理不睬的,忽然对之生出好心来,心里觉得奇怪,但知道这个妹妹聪明机灵,一定是想做什么,见任意有问,便插话道:"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人家小蛋有了没了的?这种事不好胡猜,女儿家名节最要紧."

安白了她一眼,道:"我离开花春花时候她正有孕,她天天迫我学她的医术给全谷人把脉,当然也包括她,你说我还能不知道谁有没有孕?不信你明天就去叫个郎中来给小蛋号号脉,看我说得正确不正确."

任意打小跟她的古怪师傅长大,对世间俗务一窍不通,出来才慢慢知道了一点.此刻被安这一说,心里也觉得不妥.她也就一个亲人,对阿弟的事情着紧得很,原来看阿弟与小蛋两情相悦欢喜得紧,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规矩在里面.考虑到阿弟以后扬眉吐气地做人,又不能不听,但她也是个聪明人,对安的建议总归还是有点怀疑,不相信她怎么一下会得好心起来帮人.可一路行来,安与朱淮的对话她一句不漏地全听了下去,知道两人并无密谋要拿他们怎么样,而且谅他们两人也变不出花样来.于是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么你说该怎么样?"

安笑道:"还能怎么样?尽快给他们结婚呀,我也是刚刚吃饭时候看着哥哥家空房子那么多才想到的,你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就算他们结婚了吧?总得办个酒,准备个新房,让他们风风光光一回.我看你阿弟以前也没过上好日子,现在有哥哥这么好的条件在,你总得替他热闹一回吧?哥哥你看肯不肯帮忙?"

朱淮忙说:"这忙惠而不费,怎么不帮?不过还得任姑娘定下来才好."

任意还是捉摸不透安的想法,便避开话题道:"秦淮河香绣舫有我一位故人,等下我准备去看看她,你们不用等我回来."

安却眼睛一亮,叫道:"对啊,南京,秦淮河,如此大大有名的地方我也正想要去一趟.哥哥,你不能去,嘻嘻,我们去去就回."

任意并没有要带上她的意思,对她的话只是微微一哂,,看也不看朱淮一眼,忽然腾身跃上屋顶而去.安叫了声"等我",匆匆对朱淮说了句:"我想让阿弟两个留下来保护你."边说边袅袅升起,飞也似追了上去.

朱淮见任意会飞已经非常吃惊,而看见安更是飞得脚不着地,惊得一张嘴久久合不起来.好久才回过神来想起安临左说的话,这才明白今夜她良心大发的原因.他如今万事得从头开始,又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一身手了得的人帮着,确实可以方便不少.不由感喟安的心计.

安已身体无恙,力气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所以追上任意不费吹灰之力.一会儿便已与任意并肩而驰.但她不说话,只是口角噙着一丝笑意,也不可以去看着任意,似乎是在管自己走路,但时时配合着任意的速度.

任意忽然看见身边有人,毫不犹豫便取毒于手欲施杀手,但一经看清,忙又收回.她想当今世上再厉害的高手能这么接近她而她竟茫然不觉,恐怕还数不出几个来. 可安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练出这等轻功?她再细一打量,更是吃惊.自己尚要不断点着人家屋顶使力,可安却根本不用落下,飘飘然如传说中的神仙妖怪.再想到她人小鬼大,聪明非凡,心里更是一阵寒意涌上,好在看看地上还是有安的小影子投下,否则她真快怀疑是她害死安后,安阴魂不散找她索命来了.

揣着一肚子疑问,好不容易到得秦淮河才问出来:"安,你究竟是不是人?"

安怔了下,心想按常规说法,自己还真不是什么爹生娘养的人.可这当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笑道:"你看看我象人吗?"

月光下任意见她笑得小狐狸似的,再听她那么一说,心里还真有点寒.道:"不管你是不是人,反正我当你人看待就是."

安叽矶地笑道:"好了,我当然是人.你想好没有?我想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下一步赶得快一点去见王爷.朱哥哥不去也好,不过他这不去,小蛋便成累赘了.所以我想你们都留下来,我自己一人赶路也可快点,你瞧,我比你都快很多,别人现在再要想抓我,恐怕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任意心里一紧,心道:原来你刚刚说了一大堆有关小蛋阿弟关系的理由,为的是想甩开众人独自北上,这可万万不行.忙道:"你一人迎着南下的乱军北上总是让人不放心.而且你也不是完全恢复,有人在旁边帮衬着总归比较方便点."

安揣测着任意绝无那么好心肠,说什么保护她北上,一定是打的别的什么主意,所以她更是要把阿弟与她分割开来."你说迎着乱军,拖着个怀孕的小蛋,我们还怎么走路?连自保都勉强.我说你也别装好心了,如果你对我有那份心意,我昏迷时候你就该早早内疚地把我救醒,不会等到现在才良心发现,害我吃足苦头.我知道你一定怀有其他目的,刚刚在朱哥哥家里我不便说出来,但你自己清楚,我迟早也会知道.你说我会愿意被你利用,和你各怀鬼胎地上路吗?"

任意被她点破,脸上很挂不住,粉脸早刷地沉了下来,手中也暗暗把几件毒抓了又放,放了又抓,要不是想到多尔衮,她一早就下手快意恩仇了.

安见她的手在袖子里不断地动,心里也很发毛,吃过她的苦头,虽然已经想出怎么解毒的法子,但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总归还是怕.但她知道这时绝不能露出些许破绽,任意岂是个好打发的人.只得壮着胆道:"你想清楚了吗?不用那么一副咬碎银牙的样子,我还是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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