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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14)

郝父郝母从一开始就静静地听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郝父都没察觉手里的折纸掉到地上,却在中途伸手过去,握住老伴儿颤抖的手。宁宥见此,心如刀绞,不得不低头避开,才能继续说下去。

郝父静候宁宥说完,谨慎地道:“宥宥,又害你受苦了。”可满脸抑制不住的是对唯一儿子的担心与愤怒。郝母早已默默垂泪。

宁宥摇摇头,去屋里拿来面纸,交给郝母。郝母接了纸,反抓住宁宥的手,也是谨慎地问:“宥宥,你……不相干吧?”

“不相干。昨天我们灰灰听说后第一个问题也是问我是不是知道青林犯法。可很不幸,近两年,我跟青林已经不再无话不谈。家里一直是我管账,我没收到一笔横财。他的赃款……外遇是很花钱的。我怎么一早没想到,没警示他呢。可昨天下午看他的表现,他似乎不愿交代赃款的去向。赃款不上缴,可得影响最终判决啊。”

郝父的手也开始发抖,他不停地摇头叹气,叹气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宁宥却有备而来,伸手掏出郝父随身带着的药,顺手递上茶杯,“爸,吃一粒吧。别说话,靠着坐会儿。”

郝父将药吞下,浑身颤抖着,坚持说话:“宥宥,随他,随他,他是成年人,让他为自己作的孽担责。”

可哭泣着的郝母此时却忽然止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郝父吞药,破天荒地没伸手,而是等宁宥坐下,焦虑地问:“宥宥,你们这两年是不是买房子做投资?”

“有,我和青林的公积金不能让闲着。”

郝母这才舒了口气,起身到郝父身后替郝父轻轻按摩。“那就是了,我刚才差点怀疑青林这几年陆陆续续问我借的二十来万也是去向不明了呢。你们啊,投资别搞得自己生活也紧张嚒,连春节都手头紧……嗳,宥宥……怎么……”

宁宥闻言大惊,可看看正在喘息休养的郝父,实在不忍澄清,“是,我计划不周。”

郝父却一言点破,“青林借的钱没到宥宥手上。也是去向不明。”

郝父有药撑着,没出事,郝母却腿脚一软,滑到地上大哭。可又有话无法说出口,只能捶自己的胸口。

宁宥一夜没睡好的迟钝脑袋终于慢慢转了过来,领悟到郝母话里差点儿滑走的线索,“他……他春节前刚又来借过钱?他……”宁宥捂着开始隐隐作疼的胸口,她眼前飞舞的是昨天下午指出郝青林的赃款可能流向第三者时,郝青林的恶形恶状。毋须郝母确认,她已知道答案。她无力再说话。

回到家,宁宥快刀斩乱麻,将刚签的律师委托书撕了,将郝家父母家的钥匙摘下来,放进信封,将郝青林案子的所有联络人摘录于一张纸上,也放入信封,包装好交给快递。

等郝聿怀放学回家,所有属于郝青林的衣物全都被她打包塞进客房。郝聿怀见到的是几乎空了一半的家,和一反常态、披头散发、眼睛充血的妈妈。

“妈妈,怎么了?妈妈,你好可怕,怎么了?”

宁宥咬着嘴唇摇头,阻止自己在儿子面前骂郝青林的冲动,可因为儿子关切地替她撩起一缕刘海,她的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她边哭,边用笔理智地写出一行字,“我向你爷爷奶奶通报你爸的案子时,意外获知,你爸蒙着全家依然保持着与外遇的交往。我对你爸彻底失望!!!”

虽然宁宥激动得字不成字,可郝聿怀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也装不成男子汉了,与妈妈哭成一团。他已看到家庭的破碎。

简宏成几乎一整天没见到田景野,天快暗下来时,他才接到田景野的“指示”,单独打车到一僻静的会所,见到田景野。面对迎出来的田景野,简宏成只会问“搞什么鬼”了。

但田景野笑得神神鬼鬼地将简宏成拉到桑拿房,直到“坦诚相对”了,他才笑道:“这年头吧,想说点儿装鬼弄神的话,只有全湿的游泳池和湿润的桑拿房:不怕被录音,不怕有窃听。呵呵。你知道我一整天与谁在一起吗?张立新!”

简宏成惊得差点儿跳起来,“难怪不接我电话,难怪不让我呆你店里守株待兔。快说快说。”

“呵呵,在本市吧,只要打几只电话,总能拉上关系。我通过银行的朋友找过去。看起来张立新是真缺钱,看见我跟亲人一样招呼,中午吃饭要茅台有茅台,要拉菲有拉菲,还恨不得管我叫泰山。”

简宏成笑道:“王八蛋,占我便宜。张立新泰山已经过世,你想做鬼?你们谈具体了吗?如果只是了解情况,谈不了那么久,张立新也不会招呼得那么周到。”

“瞒不过你,当然前提是我不想瞒你。我当然是跟他谈具体的,要不然套不出他的老底。我的结论是,他是一颗有缝的蛋,只要操作得法,加上你目前已有的资金实力,你把他拍碎的愿望可以实现。但我看了他的工厂,那种传统制造产业,你要来何用,纯粹是个大包袱。我建议你先调整一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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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宏成反问:“不把他拍死,我大兴干戈做什么?”

田景野笑道:“不自己动手,就是把他拍成肉酱,你又能享受到多少快感。你人在深圳,事事交给我,是不是荒谬?呵呵,以上是前言,回头我给你一个报告,方便你全面了解张立新。三天。”

“可我已经等不及。早上我去你店里,是给你送汇票。第一笔,金额不大,两千万,你先操作起来。虽然打到我弟公司账上,可你全权。”

田景野噌地跳了起来,连忙捂住毛巾不让落下,“多少?”

简宏成道:“即使你不愿做我的大棒,替我打击张立新,这笔钱也全权交给你用,替我投资。不止这笔,凡宏图公司账上的资金都归你支配。我说话算数,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空头支票?但这才是开始,我没准备,昨天通知财务,今天去银行开票,一下子只能划拉出这些。”

“这么……信任我?”田景野一改平日里的惫懒样儿。

“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我不认识你,还有谁认识你?只能说,你捱什么义气,惹上一身污点,大好身手只能做幕后和地下,倒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田景野叹一声气,又坐回去,“我现在后悔当初没听你和宁宥力劝,我自首前失踪那几天其实躲在宁宥家,她苦口婆心给我分析得失,很不幸,都被她料中,你们两个人的预见基本一致。人情世故,我比你们差太多。等我放出来,那些我舍命力保的所谓过命交情的朋友个个躲着我,或者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试图拿几个钱打发我。连儿子都拿我当坏人看。知道吗,这阵子我活得还不如坐牢时候快活。”

“你……宁宥让你躲她家?她怎么劝你?凭什么宁宥让你躲她家?她老公当时在不在?”

田景野怒道:“你妈,是人吗,我跟你诉苦,你跟我宁宥宁宥宁宥,有完没完。”

简宏成笑道:“你反正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劝你,你对朋友还是要命给命。你这后悔谁听啊。我这么了解你都想不到你会今天一天之内把张立新摸透,为朋友这么拼命,我已无话可说。我倒是想让你打个电话给宁宥,她老公出事,她现在怎么样,我关心她,可我不敢打搅她,她现在脆弱得跟玻璃似的。”

田景野悻悻的,“听我吐几口苦水又怎么啦,这不没地方吐吗。要不我跑趟上海,正好这几天宁宥也苦,我跟她对吐?”

简宏成顿时急了,双手比划着道:“不行不行,会出事,必须出事。你冲我来,你爱吐多少我都接着。”

田景野哈哈大笑。末了,轻描淡写地道:“张立新的事,我考虑一下给你个方案。”

“违背你做人原则的,还是别勉强了。别总为朋友插自己两刀。”

“互惠互利而已,以我现在这身份,上哪儿找这么大笔起始资金支持呢。你背的风险,我拿人情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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