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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142)

田景野忍不住了,他上前按下了开门电钮。

宁恕踢一脚不够解恨,退几步,又往前冲,正要抬脚,只听卷帘门一阵轰响,慢慢上升。他一时收不住,他两条手臂受伤无法保持平衡,他还是踢了一脚出去。提出去的脚被上卷的门一带,他歪歪斜斜好一会儿才得以站住,此时,门已经上升到气胸,他看见有个男人正正地站在里面。宁恕毫不犹豫左移一尺,正好与男人隔门正对。

卷帘门嘎嘎乱响着继续一寸一寸地升高,渐渐地,里面的男人下巴露出来了,嘴巴露出来了,等鼻子露出来的时候,宁恕脸上有些变色,他认出里面似乎是田景野。很快,答案呈现在他面前。

里面的田景野冷冷看着宁恕,一言不发。

宁恕一时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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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宁恕,田景野的内心很单一,表现在脸上,那表情也是很单一,就一个意思:鄙夷。

而宁恕则是复杂得多,最先起脚踢门时候的志得意满,到卷帘门有动静时的惊讶与警惕,到认出田景野时逼出的笑脸,等看到田景野的眼睛时,他连忙收起笑容,脑袋里迅速冒出许多问题:他怎么在这儿,他这是什么态度,他站哪一边,要不要与他重修旧好……于是一张脸阴晴不定,眼光闪闪烁烁。不等开口,宁恕心里已经很没意思,知道落了下风,便挂着一张尴尬的脸,悻悻地走了。

田景野看着宁恕走远,不见,才按下关门钮,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可田景野才走出一排仓库,转了个弯,后面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他扭头一看,是宁恕。宁恕在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住,脸上挂着僵硬的笑,道:“田……田哥,对不起,刚才不知道是你。”

田景野没回答,扭回头继续往自己车子走。宁恕连忙跟上,跟在田景野斜后面一米远的地方,大概是紧张了,有些儿结结巴巴。“田……田哥,我……我想到此为止算……算了,已……经两败俱伤,两败俱伤。可真有些……不甘心,忍不住过来踢两脚解气。”

田景野总算止步,看着宁恕的眼睛,然后眼光直溜向下,停留在宁恕明显粗壮得反常的手臂那儿,过了会儿,才道:“这样好。但那仓库门别去踢了,那儿现在归我用。”

“呵,不好意思。”

田景野淡淡地道:“没什么。手伤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宁恕忙谦和地笑,就像久别重逢,初遇在西三店门口时一样,“没事,没事,自己可以开,只是不能大动作,怕牵动伤口。开慢点儿就行。”

田景野点点头,“那好,那好。你刚才的意思……要不要我替你转达过去?”

宁恕低头笑笑,过了会儿才道:“好,谢谢。不过还是来日方长吧,不在一时。”

“是这理。”田景野说完又往前走。宁恕在后面亦步亦趋。两人到了停车场,客客气气但平平淡淡地分手。

田景野上车后,看着宁恕先走,他打一个电话给简宏成,想告诉简宏成眼下宁恕的态度,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听。田景野就发了条短信。他使用电子产品驾轻就熟,短信发得飞快,一会儿工夫,不仅短信发了,连邮件也一并发了,唯恐简宏成遗漏消息。

田景野在么都不会想到,简宏成连夜回上海处理的大事是去机场接人。简宏成又是在车上睡了一觉,然后在机场吃了早餐,处理一些工作,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精神抖擞地站在接机人群后面,静静守望。

很快,简宏成看见戴着草编宽檐遮阳帽,穿着花衬衫,晒得古铜色,像个东南亚游客一样走出来的张立新。简宏成不急,他在人墙后随着张立新慢慢地走,等着张立新走到空旷处,他才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拦在张立新面前。

“哈哈,久违,老张。”简宏成仿佛见到客户一样地打招呼。

张立新全身一震,却是不得不站住了,左右一瞧,除了面前的简宏成,不远处显然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皱眉看着简宏成,百思不得其解。

简宏成笑道:“跟我走,还是听我报警?”

张立新收起惊惶,故作镇定地道:“有什么可报警的,我跟老婆吵架,拿钱出去玩一圈……”

“昨天哪个混账亲信告诉你简敏敏犯事了,所以你赶紧回来,是不是?外面不好混吧?呵呵,连租房都租不到,被人骗钱,水平真臭。”

张立新这下镇定不住了,看一眼简宏成,又缩回双眼四周乱看,猛咽口水。“你早盯上了?”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连护照都不换一个就敢出逃。走吧,车子在下面。”

“简敏敏来没来?”

“她坐牢呢。”

“她坐牢也是你设的圈套?”

简宏成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呵呵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张立新直着眼睛想了会儿,干脆地道:“报警!报吧。在这儿,谅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简宏成一笑,拿出手机,“急于找到你的是阿才哥,还不是我。我这就报警,你大概很快就能移交给家里的公安。那边,大把人等着你。”

张立新听得心中一凛,立马抬脚自觉走向电梯。简宏成笑着将手机收起,与张立新一起下楼。在电梯里,他对张立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起码不是野蛮人,比简敏敏文明得多,你可以放心跟着我。等我们自己的事情处理完,我带你自首去,我们是守法公民,我绝不窝藏罪犯。但只要我不追着告你,你的问题不会太大。也只要我还清阿才哥的债,你坐牢也不会很吃苦头。但你必须坐牢,我明确告诉你,你必须坐牢,以向你师父赔罪。”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气量已经够大,没在你前晚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让人背后捅你一刀。客死异乡你以为很难吗,但我没开那个口。所以你得信我。”

简宏成说的正是张立新前晚的遭遇,张立新听得古铜色的脸竟也能煞白了。等电梯到站,他一迈腿,竟是全身软软地倒了下去,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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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宏成亲自扶张立新起身,笑道:“教你一个乖。我们家乡好歹也算是著名侨乡,毗邻的是更著名的侨乡,每天国内国外地通着电话做着生意呢。以后你再有个什么事出逃,千万别为了求安全感跑到华侨群居的地方去,那儿都是亲人们看着你的眼睛。你宁可多花点儿学费,上几个语言不通的当,住到当地人扎堆的地方,那样我就找不到你了。不过你是吃了文化不高的亏,要是会几句英语,也不致这么狼狈。”

简宏成一手扶着张立新,一边走向车位,可他嘴上利索,方向感却不利索,男助理不得不一再地在旁边拨乱反正。而张立新听得郁闷之至,他的遭遇都让简宏成说中了,他什么都不必开口。可张立新还是忍不住在上车前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签法律文件,合法办移交。工厂和市中心老长地皮上面的商场都一块钱归还给简家,其余三产都归你,你历年从公司挪用的钱财也归你,我可以视你的合作态度不追究你挪用与侵占罪。最后,我用你这一次制造假合同骗取借款,以诈骗罪请你坐牢几天。Ok?我一向公平合理。第二件事,你问阿才哥借的钱,你全还回公司,你挥霍掉的部分,你拿私产补上。诈骗罪轻重就视你未补上的缺口而定。”

张立新这才自觉钻进车子,但是,开始讨价还价,“不公平。没有我,你们简家也没有今天。眼下这么大的规模,都是我打拼出来,甚至跟你姐也无关。你非要挟我,拿走市中心那块地,我忍气吞声算了。但拿走那家厂子,不行,厂子都是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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