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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43)

简宏成忍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可双手撑在小桌上似是要扑过去,“对的,我找你不是谈陈昕儿。你别走,让我说完。”

危急时刻,宁宥的招牌姿势几乎是自发地运作起来,她低头柔弱地微笑道:“我最近活得很辛苦,让我逃避好吗?”

简宏成几乎是连忙缩回身子,挤出笑脸,挤出温和得几乎变声的声音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找你说我最近遇到的烦心事。想想你最近也心烦,我……可能我们共鸣一下,会变得轻松。”

“不是说……”

“为了骗你出来。”简宏成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脸上抹了一道黑,以让宁宥安心。

宁宥不傻,抬起眼睛看向简宏成。简宏成看着宁宥眼睛里若隐若现的泪光,心软了,脸上笑得更无害,克制地道:“看在我大清早老远飞过来的份上,给我十分钟。只说我的事。”

但简宏成的退让让宁宥平静下来,她深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喝光你的咖啡,我们晒太阳去。把你计划想说的,临时决定说的,想说不想说的……我已经留出半天时间。你吃点东西当早餐,我去洗个手。”

简宏成这回是由衷地笑了,他松口气靠到沙发背上,看宁宥走开。

田景野半夜被陈昕儿父母纠缠,早上不免晚起。他知道简宏成起得早,躺床上就给简宏成电话,想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可当时简宏成正在飞机上,关机。田景野收拾起床,一顿忙碌终于再度有空,他再拨简宏成的手机,这回倒是接通了。

“班长,结婚这种大事还瞒着兄弟们?”

简宏成正猛吃着小巧得看上去塞不饱肚子的蛋糕,闻言吓了一跳:“陈昕儿到底跟多少人说了?怎么都知道的样子……”他看见宁宥回来,连忙对宁宥道:“田景野电话,让我说完再走哦。”

田景野狐疑地问:“谁在你边上?难道是宁宥?”

“你怎么知道。”

“没见你说话这么没骨气过。是不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不是要跟陈昕儿结婚了吗?”

简宏成对宁宥笑道:“田景野一猜就中。你放着,账单我来。”一边摸包里的钱,一边继续跟田景野道:“你怎么知道?陈昕儿怎么告诉你的?”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陈昕儿大概只通知两拨人,一拨是她父母,一拨是宁宥。她父母急了来找我。我当即问陈昕儿怎么回事,听她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有隐衷吧,班长?你在宁宥这儿,倒是让我有点儿头绪了。”

“你误会了。我找宁宥是来告别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见我。跟陈昕儿结婚只有一个原因,我刚被我大姐骂醒这社会对离婚妇女的评价比对地下情人的评价高得多,我希望陈昕儿通过结婚离婚获得离婚妇女身份之后能走进社会变个正常人,别总想不开一棵树上吊死。因此我跟她结婚后很快会离婚。我认为让太多人知道其实对陈昕儿的声誉更不利,所以我跟谁都不说,但既然她自己要公布,我也没办法。”

田景野惊了,“真不是儿戏?你想清楚了?”边上宁宥听了这更详细的解释,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谁儿戏,我又不愿不明不白给自己弄个婚史上身。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你……你既然跟宁宥告别,可陈昕儿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们也算青梅竹马,还有个儿子,你跟她结婚不是很好?”

“你别硬凑我和陈昕儿,我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过一辈子,即使没有宁宥,也不会是陈昕儿,我跟陈昕儿没感觉,而且是越来越反感。以后你最好别提什么儿子都生了,儿子的事我找机会跟你详细交底。别搞得我好像流氓始乱终弃一样,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是那种人。”

“为什么要另找时间?因为宁宥在你身边你不便说?对宁宥难于启齿的事,难道对陈昕儿就可以做?两个都是好女子,你公平吗?”

简宏成脸上僵住了,他想了想,将手机设置成免提,“行,事无不可对人言,宁宥你也听着,田景野,我开免提了。”

宁宥连忙道:“我不要听。凭我不入流的三观,男未婚女未嫁,交往慎或不慎生出个孩子来,除了有必要跟家人解释,没必要跟朋友解释。我外面等着。”宁宥说到做到,果然起身就走,绝不拖拉。

田景野闷声道:“作为一直要好的同学,看到陈昕儿混成现在这样子,心里不舒服。我也是恨其不争,但……班长,你们真不能在一起吗?”

“不能凑合。为免意外,我连离婚协议书都跟她签好了。”

“靠,即使你再有理,这么做也太伤人。那是你孩子她妈,是你多年同学,她跟你亲人没分别。”

“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我收回结婚协议。还要我怎么办,我仁至义尽了。”

“简宏成,哪怕你拿出对宁宥态度的十分之一……”

“田景野你是没见过我怎么受罪。这事到此为止吧。”

电话两头都是愤怒地挂断。简宏成匆匆走出门找到宁宥,可越走近,越叹息,越没了火气。相比之下,陈昕儿的事算什么。他走进了刚要开口,宁宥就道:“不要跟我解释与陈昕儿的关系。我不八卦。”

“我也不想说,我就知道我这几天情绪不对会做出错误决定,果然。说我的事,边走边说,你行吗?”简宏成不由得看一眼宁宥的高跟鞋。

“行,你说吧。”

“我家,我爸妈先生个女儿,但他们重男轻女一直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不知怎么后来都没生,直到八年后终于我出生了。即使后来我弟出生,我还是个在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我是我爸的命根子,我爸也是我心中最大的英雄。我小学二年级那年,我爸受伤无法管理工厂。为了工厂继续下去,我姐中止高中学业嫁给张立新。随后,我姐他们两个渐渐把持工厂,直至将所有权全部挪到自己名下。我爸被我姐和张立新气死。为此我非常恨这两个人,我拼命挣钱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我爸报仇。”

从简宏成开始说家事,宁宥就不断试图插嘴阻止,但都被简宏成不由分说地挥手截断。宁宥听得浑身发冷,恨不得逃走,可才刚流露出点儿意思,正好过马路时,简宏成一把挽住她手臂,带她过马路,阻止了她的行动。才刚踏上马路对面的人行道,就听到最后一句,想想这一句背后仇恨的分量,宁宥腿都软了,她挣扎着撇开简宏成的扶持,也不理简宏成的阻止,果断道:“你不需要转弯抹角,直说吧。我早等着这一天。”

“我说了,我今天只说我的事,我会信守承诺。走吧,堵在路口不是回事儿。那边绿化带里有张椅子,我们过去那边。”

“你说吧。”宁宥茫然地冲那边看了会儿,摇头,手一松,包掉到地上,人也支撑不住,靠在行道树上。

简宏成帮捡起拎包,叹道:“我上礼拜得知的消息,我完全无法想象。我扶你去那边坐下?”

宁宥摇头,直愣愣看着简宏成,她仿佛听到脑后绷了二十多年的一根筋再也支撑不住,“啪”地断了,她的精神也涣散了,她身不由己地顺着树干滑下去,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她这二十几年的承担了太多的事,她累了,承担不住了,管他事发管他报复,爱谁谁吧,索性也一刀子劈了她好了,省得她天天活着遭罪,她这几天早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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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宏成没法再照计划讲下去,他心中设定的起承转合疑问设问全都被打断。而且他还没法递过去一块纸巾,宁宥将自己团成一只不规则球体,一张脸全埋进圆球里,再用两条手臂在上面吧嗒扣住,严丝密缝。简宏成慌乱地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无从下手,只好蹲下去,却不知该对着哪个方位说话她才听得见。可简宏成最大的问题是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明白宁宥哭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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