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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49)

简宏成一走,陈昕儿腿一软,踉跄了几步走到窗边,扶窗台站住。她深深呼吸好几下还无法抑制胸口剧烈的起伏,只好放弃坚强,慢慢蹲下坐到地板上。“感情?错了……错了。”

助理开门进来,一看情形不对,立刻退出。陈昕儿却反而笑起来,这下好了,“陈太”这个美丽的肥皂泡也戳破了。她扶墙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出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请司机立刻送我去机场,我到上海办手续。请帮我买好机票,订的宾馆最好在静安一带。谢谢。”

助理也装什么都没看到,将吩咐记录下来。等电梯到时,她立刻恭送陈昕儿进去。陈昕儿扭头看一眼助理拦在电梯门上的纤纤玉手,这不,依然是陈太的待遇。即使助理见识到她和简宏成的纠纷,可只要她还是简宏成的太太!就那么简单。

电梯里的陈昕儿冷笑,“谢谢你破天荒第一次替我扶电梯门。”陈昕儿收起所有涵养,冷笑盯着助理尴尬得通红的脸,直至电梯门关上。她知道助理不可能还嘴,因为她是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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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与助理不同,司机对陈昕儿一向礼遇,送飞机一向是帮她提着行李将她送到最后一道门前,等她进去了才走。因此陈昕儿也不会如对待助理一样地对待司机,她与司机有说有笑很是随意。

“陈姐从上海回去?”

“谁说回去啊,我去上海办些事。”

“哈哈,还以为小地瓜没跟着来,陈姐肯定来了就走,不会多停留。那还是从香港走?我把哪天留出来?”

“这回的时间很难定呢,要办好几件事……”陈昕儿直着眼睛盯着前方,发了会儿呆,牙关一咬,决定还是说出来,“我户口在上海,过两天宏成也会过去——我们会办一下登记。然后总得请几个朋友什么的。”

“哎呀,这么好消息。恭喜陈姐,那以后要叫简太了。简太,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还是替你高兴啊。”

陈昕儿跟着一起笑,但脸上有些僵硬。简太?不是陈太?她忽然若有所悟。“可是好好姓了那么多年的陈,忽然要改叫简太了,真不习惯呢。刚才助理陈太长陈太短的,我还一直没反应过来……不对啊,助理应该不会弄错称呼。”

司机连忙打圆场,“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再说我老婆就说了,凭什么跟老公的姓啊,那是香港那边习惯,咱大陆不行。”为岔开话题帮助理脱身,司机更是舌灿莲花,“但我跟老婆说了,你别不服气,跟老公姓啊,戴戒指啊,还有把亲朋好友都叫来办一场啊,都是为女的好。为什么啊?挂上男人的姓,以后男人的朋友一看就知道你是谁的老婆,你想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得给你几分面子,是吧。还有叫来那么多人办婚礼,你说那么多人知道我们结婚了,我出去干坏事总得掂量掂量,是吧。就算是感情不好了,轻易也不敢离婚,你姓着我的姓呢,还有那么多知情人看着呢,变来变去不容易啊。陈姐你看,我老婆一听嘿有道理,服了。哈哈。”

陈昕儿最先是敷衍地听着,可越听,越是醍醐灌顶的感觉,眼前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生路,一条爽快的路。她由衷地真笑了,“你是说得真好,看起来传统沿用至今还是有其合理性的。简太,听着有点儿怪呢。”

“可合情合理。”

陈昕儿不禁想到刚才简宏成对她的冷落。她心里玩味着,回想着司机的话,若有所思地笑了。

宁宥下班挺晚,今天与同事讨论一个设计的可行性,以往她都游刃有余,可最近心烦意乱,睡眠不足,听着那些年轻同事跳跃式的思维,她有点儿跟不上趟儿,因此觉得特别累。由于她没了一锤定音的自信,这个会议就越是意见纷纭,她的脑子越是乱。会议开到天暗还没定论,她只得宣布散会,明天再议。

她几乎是一反常态地,不讲究姿势地,低头快步走回办公室。经过会见室,被里面的人叫住。“宁宥,请客,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宁宥连忙止步,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田景野,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的高兴,她连声喊着“田景野,田景野,田景野”,跳进会见室。脸上全是欢欣的笑,眼睛里却噗噗地掉下眼泪。

田景野不禁笑道:“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啊。那是我判决后你第一次去探监,我一听说是你,一路心里欢唱着你的名字,哈哈。今天正好倒个个儿。走,工作儿子都扔一边去,跟我喝酒聊天。”

“太好了。本来是想这个周末回家一趟,找你说说的。你来了真好,由衷的。”

“我给朋友办点儿事,完了想来看看你好不好。看来不是很好。除了老郝的事,还有其他?”

宁宥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看看周围也是赶着下班的同事来来往往,只是问:“你好吗?看你眼角皱纹都浅了不少呢。”

“我不错,事业在走上正轨,朋友开始回来。但身不由己干了一件蠢事,调查前妻现在交往的那个男人的底细。比我差太多,未来结婚了,可能还得倒插门住进我的房子里。”

“中年妇女离婚后很难找到比前夫条件好的男人。走。既然你事业走上正轨,你请客。”宁宥很快收拾好,与田景野一起出去。

“你不离婚因为这个?放心好了,班长这个长期替补不知多想上位。”

宁宥不由得愣了一下,叹息道:“回我办公室,我喊个外卖。”

田景野惊讶,没有反对,进门后自觉关上门。“怎么,昨天班长来又惹事了?不就是假结婚嘛。”

“唉……”宁宥叹了声,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先电话订个KFC全家桶。然后看着一言不发的田景野,“我跟班长之间从来没陈昕儿的事,他们结婚不结婚也不干我的事,我跟班长从来什么都不是。昨天班长是跟我告别的。”

“怎么回事?”

“还记得你说的那次探监吗。那次我们两个可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那儿是前妻听到宣判后提出离婚,我这儿是被我查出郝青林出轨。我们还都挺大公无私地不顾自己情绪低落,只顾着劝对方。”

“对,你让我体谅她。虽然我今天回想起来觉得她也不容易,你说的都对,可那时想法不同,人到那环境里,即使是我自己要进去的,心理还是会走极端。即使你劝了我那么多,我回去还是午夜梦回时,翻来覆去设想各种血腥计划,非常看不开。血腥计划,你想想我这个人一贯的性格,那时候会想出血腥计划。你想想。”

宁宥发了会儿呆,“郝青林跟你不一样。他有罪,他早已对不起我,他对我也已经没感情。”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那时候只想到我极端弱势你还落井下石。完全没理性的。相信我,那样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不能总让我忍啊,不能总要求没做错事的一方退一步啊。”

“不是让你忍,而是挽救你未来的生活。老郝那案子判得不会长,大概没等他把怨气戾气磨光就能出来了。到时你避不开他的,你跟他有个儿子在,是一辈子的牵连。我相信你忍得住的,最难忍应该还是当年他出轨时,你对我说这叫天崩地裂,叫崩溃,但你那时都熬过来了。现在你对他没感情,稍微拖几天他刑期就过去了,不难。”

“不一样。那时我以为崩溃,其实没有,我没怀疑人生。但这回……”宁宥眼前忽然冒出昨天与简宏成的分道扬镳,她自己也愣了。一个混沌的想法终于清晰起来,却把她吓得不敢言语了。她几乎是逃避似地赶紧道:“对,接受你的建议。”

田景野却是纳闷,“你怎么回事?看上去状态差到不能再差。”

宁宥摇头,不敢再说。正好外卖送来了。田景野去签收,宁宥的手机也响了。宁宥看到显示,却是陈昕儿。她没力气应付,掐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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