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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7)

宁宥一点儿都不惊讶,她装作没看见儿子眼睛里闪烁的泪花,镇定地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也想象得出你即将遭遇的冷嘲热讽,我正是因此才不顾一切,从老家紧赶慢赶地回来,争取及时与你讨论我们未来该怎么应对。你已经是男子汉,我跟你分享经验,你也得给妈妈提供建议。以后我一个人支撑一个家,会比较辛苦,需要你的帮助。”

郝聿怀背过身去,装作不经意地揩掉眼泪,回过头来,便坚决地点头,像个小男子汉似的,认真地道:“妈妈,我支持你离婚,我再也不把你和爸爸关一间屋里逼你们和好了。我也会忍辱负重去上学,不会让你担心。我们等下去快餐店打包晚饭,妈妈心里一定不好受,别做饭了。”

宁宥的眼泪唰唰地下来了,“可是我要你做到的不是忍辱负重,忍辱负重不是好办法。关键是调整心态,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爸爸是爸爸,你是你,爸爸犯错与你无关,完全无关,你没必要为此忍辱负重。好吧,我们回家吃了晚饭继续讨论。我会告诉你,妈妈的爸爸犯严重错误之后,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供你借鉴。”

“外公不是病逝的吗?”

“不是。以前你还小,我不让你知道那些事。我们回家慢慢谈。”

郝聿怀愣了会儿,伸手抹去妈妈满脸的泪水,也抹去自己的,坚强地道:“不怕,妈妈,以后有我。”

儿子如此之乖,宁宥却趴在方向盘上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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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宥原以为与儿子的一场近乎成年人对成年人的对话足以给儿子打一针预防针。可打开家门一眼看见家里反常的凌乱,走进书房习惯性地在电脑边放下书包,却发现电脑主机位置空空荡荡,这种实实在在的存在还是将郝聿怀打懵了过去。他发了会儿呆,便狼奔豕突地到处找妈妈。

宁宥从厨房外的设备阳台取抹布扫把进来,眼见儿子高呼着“妈妈”从厨房门外没头没脑地窜过去,又听见主卧的开门声。她忙喊了句:“我在这儿。”只见郝聿怀立马滚滚而来,眼见着快要撞上时,郝聿怀精准地刹车,但还是一头轻轻地顶撞了宁宥的肩膀一下。宁宥知道若是几年前,儿子肯定是一头扎进她怀里,现在自以为是大人了,这才处处别扭。她当然唯有主动伸手拥抱儿子,小心地问:“怎么了?”

郝聿怀扭了两下,并不肯顺服,而是扭身趴到妈妈后背上。“爸爸晚上真的不回来了吗?”

“是的。而且估计好几晚都无法回家。”

“爸爸真的是戴着手铐,被警察叔叔押来押去的吗?”

“是的。但法律上疑罪从无,也就是说没判之前,只是嫌疑人,不是罪犯。可为了调查需要,警察叔叔需要限制一下嫌疑人的人身自由。”

郝聿怀一下子抓到了希望,趴着妈妈肩膀踮着脚急切地问:“那可能爸爸没犯罪,是不是?妈妈,爸爸还是好人!?”

宁宥真想顺着儿子说一声“是的”,让小小的孩子不受打击,可她最终还是决定不说谎。“据你爸同事电话里说的那些,和你爸在家里跟妈妈说的那些,你爸肯定是犯罪了。但不管你爸是否犯罪,他依然爱你,他依然是你爸。”

郝聿怀一下子又变成泄气的气球,他双手插口袋里以免忍不住像女孩子一样堕落地抱妈妈,但又忍不住脸贴在妈妈背后,妈妈往前走,他也跟着走。宁宥想逗儿子笑,只得自己先强颜欢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一狼一狈?谁狼谁狈啊?狈好像已经灭绝了啊,谁灭绝了呢?”

郝聿怀顺口就来,“狼前腿长,在前面,狈后腿长,在后面……啊,妈妈又胜子不武,是‘子’,不是‘之’。”

宁宥趁热打铁,“哈哈,总之爸爸不在,这下没人护着你喽。你就是狈,妈妈的宝狈,原来宝贝一词是这么来的啊。”

郝聿怀的脑袋在妈妈背上打转,“才不,从没有科考资料证明有狈的存在,古人瞎说。”

“可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宝狈啊,哈哈。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最爱你。”

郝聿怀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可爸爸如果爱我,他怎么会去苟且?爸爸如果爱我,他怎么会去犯罪?”

“人都有犯浑的时候,大人也一样。要学会原谅。”

“妈妈并没有原谅爸爸,妈妈对爸爸没以前好了。”

宁宥一张脸都红了,转过身子对着儿子真诚地道:“是,原谅很难。我也没做好。怎么办?”

郝聿怀为难地道:“我没想好,先让我生气几天。妈妈,你也别跟爸爸离婚,先生气几天再说。”

宁宥这才松口气,握拳道:“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可我幸好有灰灰替妈妈分担,妈妈真是超超超超爱灰灰。说好了,回头我心里生气生得装不下了,灰灰,你得严肃认真地跟我交谈。同样,你如果心里非常生气,也得找妈妈严肃认真地交谈。拉钩。”

郝聿怀很是不屑,“切,多大了,还玩拉钩。反正,有我在。”

“那好,你先帮我给爷爷奶奶舅舅打电话汇报这件事。我整理饭桌。就这么决定?妈妈真欣慰,灰灰能帮妈妈了。”

郝聿怀表示此乃小事一桩。宁宥再度松口气,她只希望儿子的心理不受太大打击。

宁恕根据田景野指示,来到饭店包厢。该包厢是套房格局,已有两人在,宁恕一点儿不见外,扛着田景野的大旗撞上去自我介绍,与两位交流名片。正说话着,又进来一个跟在场三位都不认识的。宁恕一眼就觉得此男人有点邪气,不仅是眼圈发黑透出的酒色过度,更有眼神的飘忽闪烁,但此男人全身衣着却是一丝不苟的奢侈与休闲。他本想敷衍过去,却看到该人递来的名片:简宏图。宁恕一下抓回简宏图的手,热烈地道:“幸会,幸会,如果没猜错,你跟简宏成简总是兄弟。我是简总同班同学的弟弟。”

简宏图笑道:“我哥名气真大,不过别人都说,啊,是我们中学率人跟小流氓打群架的简宏成?哈哈。我哥让我过来认识认识高人,果然满屋子都是。宁总,以后买房子要请你指教了。”

“不敢不敢。宏图橱柜……如果没猜错,是解放路北出口地段超一流的那家?”

“哈哈,你们做房地产的一说起那块地,个个流口水。我告诉你,那是祖传的,简家祖上积德。”

宁恕跟着一起笑,“哦,已经有人瞄上你们商场了?”

“有啊,呵呵。宁总,你是内行人,你看这地值多少?我是跟人合作一起开发呢,还是自己独立开发,或者干脆卖个高价?”

宁恕笑道:“吊着,等别人来竞价。简家财大气粗,耗得起。”

简宏图得意地笑:“宁总明白人,我喜欢。什么时候到我公司来喝茶。呃,哥,你怎么回事?”

与简宏图浑身一丝不苟大相径庭,简宏成睡眼惺忪,衣服皱皱巴巴。简宏成看见弟弟就问:“洗手间?”其实洗手间就在包厢入门处。

简宏图便顺从地将哥哥送去洗手间,虽然中途与宁恕做了个鬼脸。宁恕也一笑以对。

简宏成拿冷水淋了一下脑袋,将自己折腾清醒了出来时,正好田景野进门。田景野一进门气氛就陡然上升到高潮,他左手勾搭这个,右手抱拥那个,嘴巴还不忘损满头湿漉漉的简宏成一句,“这什么人啊,你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洗澡的?让大家不吃饭看你出浴,方便吗?”

简宏成左手揍了田景野一拳,右手指向宁恕,“宁恕!我没认错。赶紧给你姐电话,她遇到麻烦,需要亲人支持。”

不仅宁恕惊愕,田景野也惊愕不已。田景野见宁恕掏出电话匆匆走出去,急问:“你怎么知道?什么事?”

简宏成一笑:“你以为我冒险开车送她回上海是吃饱了闲的?回头一并跟你谈。来认识我弟弟简宏图,以后我把他托付给你,请你提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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