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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93)

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来二去,消息便传到满肚子怨气的苦逼加班人耳朵里。大家几乎是幸灾乐祸、变本加厉地在办公室里传递这个消息:啊,你让我们加班,你搞特权自己不来,原来你去偷鸡摸狗,什么叫活该,这就是。

“外人”小童感受到办公室空气的扰动,他并不装聋作哑,而是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众人犹豫了一下,几乎是齐齐地将案头电脑屏幕转向他。视频即使再模糊,拍摄者简宏图即使为了避免现身而一直远距离拍摄,可作为熟悉宁恕的同仁谁都一眼就看出视频里的人是哪个,绝不会搞错。众人都看着小童的表情,小童心里虽然山呼海啸似的激动,脸上却是只简单地笑,然而他一直将视频从头看到底,才道:“宁总可能是被人误会了,他不是那种人。谁知道宁总进了哪家派出所?我作为公司代表过去招呼一下。”

但小童走进电梯,见四周无人,便乐而开笑。他并未赶去打听来的派出所,而是打车直奔所住宾馆,赶紧接上网络,将视频下载下来。下载的当儿,小童又忍不住将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笑着叹息,“唉,你这是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难道你有偷窃怪癖?有精神疾病?呵呵,还真看不出你浓眉大眼的也会被人捆成一只粽子。”

宁恕遭逢此生的奇耻大辱,他不是坐入警车,而是被塞入警车,夹在前排座椅与后排座椅之间,滚在地上。警察厌烦痛恨小偷小摸的,虽然现在不会拳打脚踢,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这种吃点儿苦头还是有的。宁恕直气得七窍生烟,可嘴上被脏抹布塞住,即使再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嘴也发挥不出来,只好闭目假寐。可从早上以来晦气事一桩接着一桩,打得宁恕有些儿应接不暇,他此时被迫安静下来思考,想着想着,他紧皱了眉头。他恨,他明确知道自己恨谁。

直到车子开进派出所,警察才又将宁恕拖出来,在来往办事人等众目睽睽之下,就地替解开身上捆绑,却偏不拿走宁恕嘴上的抹布。宁恕当然知道大家都拿他当什么看了,有个大妈经过他身边时还啧啧连声,“穿得人模狗样的,这么不学好。啧啧。”

宁恕无法解释。等他身上的捆绑被揭开,他却依然无法站立。捆得太狠,他手脚血脉不畅,一时无法活动。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他硬撑着伸手将抹布拉出,可还是文明地将脏口水吐到抹布上,而不是就地处理。稍微处理一下,他看到那位大妈早已走远了。宁恕手撑在地上坐起来,对身边的警察尽量克制地道:“我冤枉。”

警察冷漠地道:“起来,进去里面说。”

宁恕摸出名片递给警察,流畅地说出他一路编好的借口:“我周日休息带外甥到仓库区玩Cosplay,被那些搬运工误会。请尽快放我走,我还得回去找我外甥。”

警察仔细检查了名片,伸手将他拉起来,口气和缓了一些,“进去里面说明情况,做个笔录,很快。”

“我身份证什么的都在仓库大门外的车上。”宁恕终于站直了,一边跟着警察进去,一边踢踢双腿弯弯腰,摸出手机交给警察看,“你可以查我手机上的各种记录来证明我身份。我要偷东西也不会偷到那儿去啊。还有我外甥才初一,上海过来的,不熟悉路,我担心他走失。请你尽快。”

可派出所里面忙得不可开交。两人才走进一个办公室,立刻有人将当事警察叫去,又有群众报案需要出警。警察火烧屁股似的出去了,留下宁恕无可奈何地看着在他面前死死关闭的铁门干瞪眼。

简宏图迅速将宁恕的狼狈样传达出去后,得意得无处发泄,便心痒难搔地想象宁恕在派出所里是如何与小偷三陪之类的关一起,不知有没有戴着手铐。他实在是定力不行,没忍住,开着车窃笑着赶去派出所。可他做人一向边缘,见了派出所便有些犯憷,逡巡于大门口没敢进去,只好探头探脑等宁恕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是真小偷,只要没人赃俱获,也会前门进后门出当天就放出来的。何况宁恕,他估计很快就出来。他这时想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好奇开脱:对,他得盯住宁恕,不让宁恕跟踪搬运队又摸到他新仓库。

可他忍不住地笑,轻轻扇两个耳光下去,依然管不住面部神经。他摸出手机看宁恕牌肉粽照片,越想越好笑。

当事警察在一个接一个的报警电话中见缝插针地处理好宁恕的笔录,宁恕终于获得自由。他强忍怒气,依然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地与警察握手告别,才匆匆离开。

远远看见的简宏图立刻假装急匆匆地赶去派出所,走近了才大声招呼,“哎呀,宁总,你没事吧。我仓库的同事说你什么什么的,我说怎么可能,我得立刻来派出所说理。你还好吧?伤到没?要不要去医院?”

宁恕站住,冷冷地盯着简宏图问:“你同事认识我?”

简宏图一下被问住,他想不到得意忘形之下,一句话就露了马脚,一时两边面皮抽搐着尴尬地笑。可很快便看到宁恕脖子上红红的勒痕,立刻又得意起来,笑道:“同事把录像传上网,叫我去看,我一看,哦哟跟帖好热闹。全市人民不知怎么都猜到录像里的人是你宁大总经理。宁总,宁大总,你绕着我的仓库转来转去,想干什么?”

宁恕脑子“嗡”地一声,他知道有那么一段录像,警察就是据此将他提来的。他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简宏图衣襟,厉声问:“你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简宏图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双手,连忙收起笑容紧张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立刻上网找给你看。”

宁恕恨不得揍扁眼前这张脸,可他不得不回头看看身后派出所的大门,哼一声将简宏图推开。

可简宏图是做惯逃兵的,他立即顺势跳走,飞一样地跑去自己车子,钻进里面锁上门,得意地喘着粗气朝宁恕比划中指。

宁恕完全想不到简宏图是个不要脸的,等他想到去追,早已来不及,只能看着飞快开车逃跑的简宏图只跺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今天的晦气事又添一桩。那上传到网络的录像……宁恕越想越恐惧,果真如简宏图所言,全市人民都看到录像,并认出是他?公司的同事看到了吗?全市的同行看到了吗?平常接触的各级各部门公务员看到了吗?同学校友看到了吗?蔡凌霄看到了吗?宁恕简直觉得眼前昏天黑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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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简宏图则是仗着有车子有速度,外面绕一圈又返回“作案现场”巡视,一看见宁恕依然站原地直着眼睛发呆,他早把刚才鼠窜的窘迫扔到脑后了,拍着方向盘大笑。这才扬长而去,不再绕树三匝。

即使一个让手下加班自己逍遥的可谓天怨人怒的上司,依然会有一两个忠贞不二的部下,俗称狗腿子。宁恕回过神来打开手机,便看到一位部下的短信提示,告诉他办公室里发生了些什么,以及童经理正赶去派出所营救。

宁恕又是眼前一黑。简宏图并非虚言恫吓,消息果真光速蔓延,果然是全市人民想看的都看到了,没看到的也很快会看到。此时他即使用尽手段将视频从网上撤下,估计已来不及,影响已经造成。

是小童的呼喊惊醒了宁恕。宁恕眯眼看向马路对面快步过来的小童,仔细捕捉小童眼睛里掩饰的情绪,他即使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小童心里在想什么,以及小童将如何拿视频大做文章。面对着迎面飞扑而来的最直接的危机,宁恕心中自然而然萌生最强烈的反击闪电。他一动不动等到小童走近,不管小童怎么表示慰问,他只呵呵一声,道:“早说清楚了。他们通知我你会过来,我怕你扑空,只好原地等着。没啥,事情很容易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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