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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晨星(218)+番外

作者: 殳隅 阅读记录

零搞不清楚了,他从手术后自己做出的抉择,真的是出于「零」这个人的本意吗——

不对,「零」就是因吴泽乐的实验而存在的,不是为他自己所存在。

傅择宣也不是。

可他在明知道这点的情况下,沉溺在了吴泽乐为他创造的这段名为「傅择宣」的人生中。

大提琴间断反复练习的曲调,时常喧闹却温馨的拌嘴,短短一月不到,他就沦陷在这不知底细却没有道理的好意中。

如同最普通的高中生,普通地上下学,回到琴行也如回到家,一个有专人负责食宿衣行的旅舍。

傅择宣开始制作糖果,含在嘴里的时候仿佛就能增添更多甜味,然后将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糖果寄到远方某个小女孩的家里。

女孩曾经向他讨要过很多东西,他什么都没能给她,因为他一无所有。

唯独那管他兑现了的营养剂,却是消除她记忆的药物。

女孩说过自己喜欢吃糖,出于女孩陪伴自己那几年的补偿,傅择宣将糖果寄给了她。

在学校他对顺眼的人释放好意,于是得以获得清淡如水的同学关系。

直到他在小巷里救了傅择逸。那时候傅择逸被人欺负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靠本能护住脑袋,像傅择逸数十年前在孤儿院里经历的那样——那时他还自称「游京」。

傅择宣认出傅择逸来了,他本不应和这些在孤儿院待过的人再有任何交集,但脑海中的声音驱使他走向了小巷里,这个声音已经阻止或指使他无数次,这次他也顺从地上前去了。

听到这个被他救下的大男孩自称「傅择逸」,傅择宣不知道作何反应,而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和他相像。

傅择逸没认出他,当然要是认出来就很成问题了。

但从此傅择宣就被这粘人虫缠上了,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傅哥」,还时不时撒娇要傅择宣和他切磋。

每当这时,傅择宣就会盯着他黑色眼眸深处沉思,傅择逸时常说傅择宣沉默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吓人,而傅择宣只是从他这眼熟的面孔不断肯定着傅择逸的身份。

原来吴泽乐已经安排好一切,包括他和傅择逸的再次遇见,为日后利用「弟弟」这枚棋子做好了铺垫。

在傅择宣思考吴泽乐用意的那段时间,他再次变得冷淡,同时还有「D」的声名鹊起,他放空心思时从手下流露出的乐曲,渐渐受到人们的追捧。

因此他得以特招入国立音乐学院。

人们说「D」的音乐十分特殊,有单薄的透明感,有叙事性,所有音符都恰到好处,如旁观者细细道来的距离感。

傅择宣作为旁观者浏览了这些评价,他知道音乐在不同聆听者身上会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他认可那些赞同或诋毁的立场,却理解不了一些关乎「情感」「孤独感」的评词。

他没有真实体会过那些情感,作出来的曲又怎么会带有?不过是听者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

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傅择宣也以为未来的生活会一直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碎片构成,却不得不因吴泽乐实验真正形态的揭露而改变了想法。

原来吴泽乐那样的大费周折,不是为了在缸中取一瓢水这样简单,他要的是一汪海洋。

普通的一天,普通地回到琴行准备上楼。

“他死了。”吴友兴截住他,手里拿了一个微鼓的文件袋要交给他,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没有葬礼,但我要去看他。”

傅择宣低头看文件袋,半晌才迟钝缓慢地抬头,眼前是吴友兴莫名苦涩的抿嘴。

他想张口问,你在说什么?气管却像被堵住,一点声响都没能发出。

吴泽乐脸上似是怜悯的表情让傅择宣很不好受,胸膛有口气堵住。

几次断续的呼吸,他咬住了牙,低头伸手要去接文件袋,却连文件袋的样子都快看不清,唯能感受到颤颤巍巍的右手碰到文件袋外包装的糙意。

——他在干什么?在为那个男人而哭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

傅择宣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落下的眼泪,却听到自己没有底气的质问:“为什么?”

他想获得什么答案呢?吴友兴为什么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为什么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实验样品?为什么宁愿一死,也没再来见他?

他曾经无数次走到孤儿院的大门前,紧闭的大门和他第一次外出归来后一样,拒绝他的再次进入。

他看着孤儿院的外墙逐渐爬上藤蔓,大门慢慢生了锈迹,门还是紧闭着。

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托人把死讯告诉他?

托谁不行呢?又为什么非要是吴友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