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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05)

郦雪凝身体却颤抖了一下:“我,我没有……身世卑贱的人怎么会是王妃的血脉。”

庆王妃一直派人暗中调查郦雪凝的情况,然而人海茫茫,光凭着这样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孔,查到的资料却寥寥无几。所以她不再等待,毫不犹豫的上了门,想要亲自查证这件事。郦雪凝的反应让她感到惊讶甚至失望,可想到多年未见,终究会难以置信,便柔声道:“雪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娘常抱着你在院子里赏花,听风的声音,娘还给你唱歌,唱你最喜欢的童谣,日日空见燕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我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群仙为谁来鼓瑟,遥闻天上鼓瑟声——”

这是一首在民间流传许久的童谣,出征的丈夫离家多年,妻子在家思念他,编出这首寓意丰富的童谣来哄孩子。那柔软温和的嗓音仿佛瞬间开启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郦雪凝下意识地接到:“昔日良弓和骏马,至今无人能骑射,悠悠思念何时灭……”

“泪水直流到长夜,”庆王妃一把攥紧了郦雪凝的手腕,激动到:“你记得的,对不对?”

郦雪凝良久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看着庆王妃握住自己的手掌,这手掌是那么热,那么温暖,几乎下意识的她便想点头承认,是,她记得这一句童谣,也记得母亲的脸庞。

“我……我是……”

她能承认吗?不,不可以,如果庆王妃知道了她的过去,会受到怎样的打击。所谓认亲,可能会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王妃需要的是失散的女儿,不是一个命不久矣的青楼女子。最终,她只是苦涩地微笑道:“这首童谣到处流传,不单庆王妃会唱,我也会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王妃并不能凭借这一点就说我是您的女儿,更何况——我对自己的亲娘是有印象的,她早就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所以王妃必定是认错了人。”

庆王妃一怔,随即只觉悲从中来:“不,我不信,这怎么可能?”她紧紧地盯着对方,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是我错了,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你现在应当在庆王府里锦衣玉食,好好娇养,何至于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你原谅娘好不好?”

她说到抛头露面四个字的时候,郦雪凝的脸色完全变了,嘴唇隐隐发白,勉强握紧了拳头才能克制全身剧烈的颤抖。随即她似是下定了决心,道:“王妃,我的确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的自信来源于何处。对不起,我们这里是酒楼,还要开门营业的,请你不要打扰客人,就此离开吧,我不是你的女儿,也永远都不可能是。”说完,她吩咐小蝶道:“送客。”

庆王妃却死死抓住她的袖子:“若是不信,你把左肩露出来给我看,除了眼下的痣,你肩窝还有一颗小小红痣!”

“王妃,你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成为你的女儿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我又怎会不承认?请你回去吧。”郦雪凝狠心摔开她的手,拔腿就走。

庆王妃泪如雨下,身形摇摇欲坠,旁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庆王妃,安慰道:“王妃,咱们先回去,等找到了证据再来找郡主也不迟啊。”

“雪儿,我的雪儿!你为什么不肯认娘呢?”

庆王妃的话一句句声诉在耳,郦雪凝捂住耳朵,飞快地跑回了后院,在门口她撞见了一个人,便赶紧擦去泪水,微笑道:“小楼,你回来了?”

江小楼望着她,转头看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追上来的小蝶,沉声问道:“我听说有人来找雪凝,出了什么事?”

“没事!”素来沉静文雅的郦雪凝抢先回答。

“庆王妃……庆王妃说郦小姐是她的……”小蝶支支吾吾,脸色涨红。

面对江小楼含笑的眼神,郦雪凝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不得不承认:“是啊,她误以为我是她失踪的女儿,所以特地找上门来。”

江小楼认真追问:“雪凝,你是吗?”

郦雪凝清莹的眼底隐隐跃动着泪光,面上却笑了,笑容无限讽刺:“小楼,难道庆王妃一时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像我这样身份卑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王妃的亲生女儿,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敢问一句,郡主如何沦落青楼,弄得满身是伤,命不久矣?”

江小楼看着郦雪凝,眼神中不自觉地涌出同情和悲悯。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能够感觉到郦雪凝心头的那股绝望,便只是微微笑道:“雪凝,我只是希望告诉你,即便是命不久矣,也有认回亲生母亲的权利。”

郦雪凝淡淡地垂了眼睛,长长的羽睫遮住了眼底的哀凉:“王妃说若非她的疏忽,我不会沦落民间,会在王府里过着高高在上,前呼后拥的郡主生活,她还说出来做生意是抛头露面、受尽艰辛。你想想看,我不过是开门做生意,王妃就这样觉得羞耻,若是我告诉她,她的亲生女儿沦落青楼、受尽耻辱,你想她会如何?是会感到悲愤还是绝望,她会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女儿吗?”

江小楼不是庆王妃,不知对方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如果她同情郦雪凝的遭遇,加倍怜惜她当然是好事,如果对方不能……雪凝会伤得更重。与其到时候面临难以收拾的局面,郦雪凝情愿就这样默默看着庆王妃,告诉她一切只是个误会。

知道雪凝有多希望可以和亲生母亲重逢,所以江小楼一直偷偷帮她寻找亲人。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始终一无所获,现在希望就在眼前,郦雪凝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迈开这一步。如果雪凝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果她的父母穷困潦倒、无法生活,他们一定会接受雪凝这个女儿。至少,她现在可以供给对方足够的金钱,而非成为名门的耻辱。

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郦雪凝神情格外坚强,郑重道:“我说过余下的日子愿意陪在最好的朋友身边,其他都不必放在心上。”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子,不再面对江小楼温柔却洞悉一切的眼神。

郦雪凝离去的背影格外萧索、空寂,江小楼凝神望了一会儿,才道:“小蝶,你觉得庆王妃真是雪凝的亲生母亲吗?”

小蝶道:“奴婢真是吓了一跳,光从外貌上看来就有七分相似呢。”

江小楼点点头:“若果真如此,事情可就变得更复杂了。从今天开始,除非雪凝自己愿意,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她。”

“是,小姐,奴婢遵命。”

谢府书房

江小楼特意来看望谢康河,他心中还有些想不开,说话都有气无力:“难为你有心,可惜我自己管教不严,才会出这种事,真是家门不幸。”

江小楼微笑道:“伯父不能控制每个人的想法,总有贪心不足、心怀叵测的人,是不是?不必多想,好好保重身体便是。”

谢康河点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瞧见王宝珍快步迈进书房,不由面色一沉:“谁让你不通报就进来?”

王宝珍面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从前她进书房何尝需要通报,如今老爷待她也大不如前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缓和了语气,道:“老爷,是有要紧事。四小姐一直闹着不肯剃度,昨儿个突然同意了,谁知却趁着庙里的师傅不注意,趁夜色偷跑了……”

“怎么会这样!”谢康河满脸震惊地站了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妈妈看着?”

“临走的时候,她带走了那些金银首饰,说是留个念想,结果……两个妈妈也不知所踪。”

很明显,谢瑜买通了看守逃跑。谢康河跌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是我不好,我不会教女儿,才会把她教成如今这个模样,犯了错不知道认错,却只知道责怪别人,如今更是逃之夭夭,我真的很失望,很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