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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21)

蒋晓云神色如常:“我刚刚已经说过一定要在这里陪着王妃的,请江小姐恕罪。不过你只是前来吊唁,想必也没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何至于回避。”

庆王妃本是个和善的人,此刻却是满面冰霜:“我让你退下!”

作为庆王正妃,她不愿意谁在一边是完全有权力让她离开的,尤其此人还是她的儿媳妇。可是庆王妃连续说了两遍,蒋晓云都当做没有听见。不仅充耳未闻,她甚至上前亲自推了茶盏过来,庆王妃忍不住暴怒,竟然上前用手一拨,疾言厉色道:“滚出去。”

鎏金仰莲荷叶纹银茶盏一下子被打翻在地,蒋晓云惊得退了半步,发间一支式样朴素、通体碧绿的簪子竟摔在地上,硬生生折成两段。婢女们从未见过庆王妃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都惊呆了。

蒋晓云脸皮再厚也是站不住了,她面露悲伤地道:“既然王妃执意不肯让我相陪,那我先行告退了。”说着她带着婢女,匆匆退了下去,却以手掩面,明显是十分难看。

庆王妃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忍不住道:“对不起,府上就是这样的乌烟瘴气,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

江小楼只觉庆王妃的手冰冷刺骨,不由柔声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庆王妃点点头道:“你们全都退下去。”

待全部婢女退得干干净净,江小楼才追问道:“王妃,你知道雪凝是怎么死的吗?”

庆王妃攥紧了手指,眼神悲痛欲绝:“他们都说她病得很重,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看庆王妃痛彻心扉的神情,江小楼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作为一家主母,她会连自己亲生女儿是如何死去的都不知晓吗?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江小楼下定了决心,狠心道:“王妃,小楼必须向你告罪。”

“你有何罪?”

江小楼定定瞧着她,一字字地道:“昨天晚上我悄悄潜入了墓地,劈开了雪凝的棺木。”

庆王妃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江小楼一张雪白的面孔毫无惧色,眼眸晶莹若星:“雪凝浑身布满伤痕,头颅还被插进一根长长的钉子。这一切,王妃都知道吗?”

庆王妃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相信江小楼说了什么,对方话语声声,如同惊雷一般劈入她的脑海,让她无法忽视。她一把死死地攥住了江小楼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几乎陷入对方的血肉:“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小楼眼睛里唯剩下认真,声音极为缓慢:“若有半句虚言,苍天不佑,乱箭穿身!”

庆王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一张面孔半点血色没有,嘴唇隐隐颤抖:“怎么回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雪儿就说身体不适要去温泉别院疗养两天,我因为事务繁忙,只说过一天就去陪她,却不料突然传来噩耗……他们都说她死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看见。”

庆王妃在听说郦雪凝死去之后就晕了过去,这一晕便是一天一夜,等她醒来那些人已经把郦雪凝装棺入殓。这本身并无疑点,因为郦雪凝本就身染重病,能拖一天是一天,只是庆王妃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的痛苦,江小楼可以理解,但她不能原谅那些明知道郦雪凝惨遭不幸却还若无其事地将她装棺入殓的人。

江小楼胸中气血都在翻滚,却只觉浑身冰凉,竟没有一点温度:“雪凝一生与人为善,从未做过半点坏事,我想不通是什么人与有她这样的深仇大恨,那根长钉直入头颅,形容可怖,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样的场景。如果王妃见到,也一定会觉得痛心疾首——”

仿佛一记重锤击碎了庆王妃的心,她猛然捂住了脸,尖声道:“别再说了!”

☆、第93章 魑魅魍魉

中年丧女,人间至悲。伴随着死亡而来的,是痛苦与呻吟,苍白无助的脸,彻底绝望的痛苦,一望无垠的白,这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恐惧。

面对一个哀痛欲绝的母亲,哪怕江小楼舌灿莲花,也无法安慰那颗伤痛之极的心。

“王妃,我本该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向你说清楚这些话,但我怕现在不说,将来——”

庆王妃抬起脸孔,却是饱含热泪,声音里难掩丝丝怨恨:“我一定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害了我的女儿!”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调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

江小楼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天青色绣竹长袍,腰间束着玉带,乌亮发顶束起金冠,刚正的脸上一对长眉入鬓,深长的眼睛闪着幽暗的光泽,额头眼角有些许浅浅的皱纹,面容却是极为威严。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美妇,一身藕荷色嵌花盘锦长裙,脸上妆容很素淡,细细的柳眉,圆圆的杏目,小巧圆润的樱唇,鼻梁挺直而秀美,耳边垂着明月珰的玉坠儿,整个人娇小玲珑,活生生犹如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顾盼生姿,令人惊艳。女子若上了年纪,必定比男子显出老相,这是人之常情,偏巧这种常情在她的身上得到颠覆。如同时光逆转,明知道她的年纪不轻,眼睛却依旧明亮,神情姣好宛如少女。

女子赶紧拉住他,满脸温柔道:“王爷,王妃正在伤心,你再莫提这件事了。”

庆王妃听了那道柔若秋水的嗓音,眼底陡然升起勃发怒意,几乎忍不住胸腔里砰砰跃动的怒火:“顺妃,这一切与你何干!”

庆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王妃,你怎么总是如此多心,顺妃只是出自对你的一片关心,你为何要曲解她的好意。”

“好意?”向来脾气温顺、和颜悦色的庆王妃紧紧蹙起眉头,眼底幽幽地发出冷光,满是荒凉冷寂,“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好意!王爷,我的女儿死于非命,请你重新着手调查,还给雪儿一个公道!”

庆王眼底隐隐有火光跃动,声音含了一丝阴沉:“你在胡说些什么?刚才这个女子所言我都听见了,这样寥寥数言,莫非你照单全收?你都多大人了,居然如此没有脑子!雪儿病势沉重,太医都束手无策,不过能拖得一天是一天,这样的人谁会去谋害她?!你居然相信她的话,什么浑身伤痕、铁钉入脑,完全是无稽之谈!”

江小楼郑重道:“王爷,死者为大,绝不敢轻易亵渎,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住口!”庆王怒意勃发,厉声喝道:“这是我庆王府的家务事,与你何干!你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若在往日,凭着庆王的身份地位,他断然不会如此失态。可他没想到刚一回府就听见江小楼说郦雪凝满身伤痕、铁钉入脑,这简直是满口胡言乱语!

顺妃目光落在江小楼的面上,只觉这年轻女子面颊光洁,形容美貌,清丽的面上生着一双妩媚明丽的眼睛,这双眼睛若生在旁人身上只会叫人觉得轻浮,可偏偏在她的脸上竟给人一种高雅绝艳的感觉。然而她远山般的眉毛和紧紧抿起的嘴唇,却又给人一种果决的印象。不,与其说是果决,不若说是桀骜不驯。只是这种感觉被巧妙地隐藏在那不笑也带笑的嘴角,轻易无法察觉。

庆王身份尊贵,气势威严,寻常人在他面前总会不自觉露出怯态,可江小楼却毫无畏惧之色,只是神色越见冰凉。

顺妃见整个花厅的气氛都变得冷凝,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王妃,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说话不动听,惹你伤心了。瑶雪郡主的事,大家都很难过。为了她,王爷日日悲伤、长吁短叹,就连政务都不顾了。我也是日日夜夜在为郡主祈祷,只盼着她能早登极乐,莫要再受人世苦楚。可郡主的确是不幸病亡,并无其他缘由,在这个节骨眼儿,王妃再伤心也不能再用刀子来戳王爷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