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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64)

这食盒是老王妃送来的,哪怕里面真有毒顺夫人也得应承着,欢天喜地地喝下去那才叫孝道。退一万步说,王妃憎恨自己的情敌欲除之而后快,老王妃又有什么道理这样做,分明于理不合,便是王妃真要下毒,时间上也过于紧迫难于下手。刚才盛怒之下庆王来不及细想,现在仔细想想,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对。王妃虽然憎恨顺夫人,骨子里却是个善良的女人,若果真下得了狠手,这二十多年都干什么去了,何至于要等到今天……

庆王不由自主地望了顺夫人一眼,眼神莫名复杂起来。

顺夫人被那眼神惊得心头一跳,袖中的手指隐隐颤抖,好容易才道:“王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小楼轻轻叹了口气,眸子里似有一簇极亮的火光闪过:“老王妃心地慈和,断不会害您,王妃从时间上看也来不及动手。倒是这食盒送过来已经好几个时辰……说不准是哪条不长眼的蛇自己跑来咬了一口,把毒液留在了上头,这才害您中毒了。王爷,与其找王妃的麻烦,不如把这院子翻个底朝天,找出那条心狠手辣的毒蛇更好!”

顺夫人如同当头被淋了一盆冰水,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几乎咬出一圈青白:“你……你是说我故意冤枉王妃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扑倒在庆王脚下,片刻间就已是声泪俱下,“王爷,我当真不知道此事。朝云送食盒来,我就以为是王妃一片好意……哪里想得到有人会在里头下毒。都说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往常只当是笑话,谁知果真如此!今日如果我被毒死,王妃就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便是我福大命大熬下来,却也因此与王妃仇恨更深,王爷您也夹在中间难以抉择……王爷,这是有人故意在挑拨离间,陷害我和王妃啊!”

庆王妃眼瞧着顺妃眼泪流得比泉水都容易,目中便隐隐有了寒气,下意识要开口说话,江小楼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言语。

庆王看着顺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那眼神却极为陌生。

顺夫人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睫抬了一下,随即又悄悄垂下,满眼都是星星泪光:“王爷,难道连你都以为一切是我设计,是我故意冤枉王妃?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分明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顺夫人还是快起来吧,你可是中了毒的人呢,现在还是回去床上躺着才好,切莫毒气攻心,反倒得不偿失。”江小楼微笑着提醒。

庆王猛然一顿,他虽然心*顺妃,却也并非傻瓜。如果今天证明王妃有意陷害,而顺夫人是纯然无辜的,自己一心软,她的禁足也就自动解除。庆王妃是嫡妻,要打杀一个夫人或是侍妾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问罪,但从此后夫妻关系更是雪上加霜、无法挽回,对顺夫人是大为有利。一次无辜受害,便能抹去犯错的痕迹,完成从人人指摘的罪人到可怜受害者的完美转变……

顺夫人从来没有在庆王的眼中看过这样的神情,对方永远是关怀的、亲切的,看她的眼神始终充满了怜*。江小楼的确是一个极会调拔离间的人,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半句,飘进庆王的耳朵里,不知不觉侵入他的心田,杀人不见血。

庆王不由自主合上眼睛,是啊,王妃出身高贵,位居正妃,若她真有心要杀死顺夫人,二十年前就已经动手了,何必熬到如今顺夫人儿女满堂,羽翼丰满?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到底是结发夫妻,他刚才的话分明太过伤人。庆王睁开眼睛,看向王妃,目中隐隐有了一丝歉意,正待开口,却突然瞧见顺夫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脸上带着无尽的悲戚,勉强笑了一下:“王爷,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素来以您的喜怒哀乐为先,从不敢有半点违逆,今天这件事我的确是清白无辜的,更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何人所下。若王爷不信,就请您将我逐出王府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身形一软便整个人向后倒下去。庆王心头一震,快步上前一把拦腰抱住了顺夫人。

顺夫人身体剧颤,似是怯弱不胜的模样,就势倒进他的怀中。

从江小楼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见对方那一张粉面梨花带雨,泪目盈盈,眼中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正痴情地望着庆王,而原本态度动摇的庆王刹那间便换了怜*神情,原本要对王妃道歉的事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头到尾,顺夫人体态柔美,神情哀婉,不动声色间便把一个受尽委屈、自怜自艾的美人扮演得活灵活现,把庆王成功围在水泼不进的情网里,瞬间扭转了对她不利的局面。如此演技,莫怪霸占庆王二十多年。若非庆王妃有背景有支持,只怕早已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若非彼此立场不同,江小楼真要为顺夫人的高超演技拍手叫好。不过,戏演到这里,话就不能再多说了,下面必定是得——

顺夫人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庆王连忙大声喊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原本就没走开,立刻赶了来,庆王满脸心急:“快瞧瞧顺夫人到底怎么了?”

大夫把了脉,才轻叹一声道:“余毒未清,情绪又如此激动,当然会出乱子。一定要好好调养,切勿焦急动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啊。”

庆王听到这里,面上无比愧疚自责。是啊,自己怎么能怀疑顺夫人,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这些年来,自己与王妃的感情非常不好,全都是她居中调停,这个家她也操了不少心,怎么可以因为江小楼的三言两语就产生怀疑,这可是自己倾心喜*的枕边人,哪怕她犯了错,也是一时糊涂,自己不该把她逼入绝境啊!

庆王站起身来,转头望着庆王妃,原本应有的愧疚早已不翼而飞,只是沉声道:“好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若我知道有人把闲言碎语传出去,决不轻饶!”说完,他的目光扫向大厅里的众人,极具威慑。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齐声应道:“是,王爷。”

庆王妃不由叹息:“她冤枉我就行,别人指出真相她就晕倒,还真是柔弱得很,若是换了我,哪怕血溅当场,王爷也是毫不在意吧。”

庆王被对方说中心事,面上不由发青,然而越是心虚越是焦躁,声音突然拔高:“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非要看着顺夫人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刚才她那模样你不是没有瞧见,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一方面挑拨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为她自己谋取私利——”他说着,阴郁目光已经扫向江小楼,分明意有所指。王妃越是憎恨顺夫人,越是依赖某人,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那眼眸似鹰隼一般阴厉,江小楼自然明白对方心意,反而轻轻一笑:“王爷说的是,这个人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庆王冷哼一声:“好了,顺夫人需要休息,你们都离开吧。”

庆王妃站着没动,目光冰冷:“顺夫人身体虚弱,最近还是静养为好。”

庆王咬了牙:“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她是有嫌疑的,我自然会做出公平的裁定,你放心吧。”

庆王妃淡淡一笑:“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从香初阁出来,庆王妃神色无比疲惫。江小楼体贴道:“母亲,你没事吧?”

庆王妃轻轻摇了摇头,已是心如死灰:“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却像是个瞎子一样根本不肯相信。我真想问他一句,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妻子,我就什么也不是吗?当我被冤枉的时候,他只会拼命叫嚣我是个贱人,而对方不过落了两滴眼泪,他就心疼的不得了。我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种折磨。”

江小楼望着王妃,只是轻轻笑起来。明明知道对方不把你放在心里,明明一而再地让你失望,明明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为什么情愿忍受二十多年。早在顺夫人还是个侍妾的时候,你就可以动手除掉她,妇人之仁的结果是养虎为患,一忍再忍的结果是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