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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73)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顾流年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含着一丝笑,口中不急不缓地道:“殿下,我是为太子妃准备寿礼才来晚了,抱歉。”

太子并不生气,反而笑道:“顾公子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如此神秘,先说好,若是太子妃不满意,你可要罚酒三杯。”

顾流年只是微笑,顺手揭开红色锦帕,露出礼物的真容。

众人眼前出现一尊象牙镂空雕刻的龙船,整个船身由多块象牙拼接而成,龙头为船头,龙尾为船尾,龙身为船体,船上共有十八名水手持桨划船,船尾则只有一人掌舵。船头蓝采和、何仙姑、钟汉离等八仙身穿彩衣,贡献贺礼,坐在大厅中央的高贵女子正面带微笑,接受四方祝贺。整体看起来,龙船质地莹润,精镂细刻,光是找到适宜雕刻的象牙素材,便已经费了极大的心思。

太子妃果然十分满意:“真是精美绝伦,顾公子当真费心。”

顾流年身份十分特殊,旁人不好称呼他的官职,便都唤他一声顾公子。此刻他满面笑意,将礼物呈了上去,随后便轻轻落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睛落在了江小楼的面上。

江小楼却并无太大反应,虽然眼前这位是故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坐在太子妃右下首第一位的锦衣女子原本兴致缺缺,眼见顾流年进门便不自觉地盯着对方,直到如今却还悠然出神。她一身锦瑟华服,上面绣着祥云图腾,面容比枝头盛放的梨花还要清雅,眉梢眼角美若流霞,举手投足灵气逼人,正是当今皇帝*女华阳公主。她手中的美人团扇猛扇了两下,心头那阵激动的情绪却压不下去,眼神中突然有了三分迷醉的神采。婢女轻声提醒:“公主,太子妃在和您说话呢!”

华阳公主一愣,才回过神来向太子妃望去。

太子妃恍若未觉她的失态,只是问道:“华阳,今日你特地来为我祝寿,我心中十分欢喜,只是在座的许多客人,想必你还不熟悉吧?”

华阳的眼睛迷离了起来,不自觉向顾流年溜去,却只能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强笑道:“这两年我总是到处跑,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果真有许多贵客都不认识……”

华阳公主非常孝顺,主动替皇帝皇后上山祈福,常常一去便是数月,回来后恩宠自然更胜。朝中新贵天天在变,她不认识也是人之常情。但顾流年她却是认识的,不,或许她的梦中,从未忘记过那天的惊鸿一瞥——转瞬之间,她的目光不由凝住,心头一跳,是她多心么,顾流年刚才多瞧了江小楼一眼。

华阳公主美丽的笑容微微沉寂下来,太子妃笑着问她山中见闻,她却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一直停在顾流年和江小楼的身上,似乎要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瞧个清清楚楚。

小蝶提醒江小楼道:“**,从刚才开始,华阳公主就一直盯着您瞧。”

江小楼眼睛一瞥,华阳公主的眼神和她相触的瞬间,便轻轻一弹,转向别处去了。

庆王妃却轻轻蹙起眉头,低声道:“这位顾公子居然也被请来了——”

江小楼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母亲不喜欢这位顾公子?”

庆王妃素来脾气温和,稍有流露出嫌恶之色:“不,我并不认识他,不过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这个人是权海的义子,经常为陛下执行一些秘密的任务。听说只要他出马,别说违逆陛下的人,便是对方家中的仆役牲畜也是一个不留。我从前以为他三头六臂、阴险丑陋,却万料不到竟然生得如此俊美,实在让人无法把那些罪恶与他联想到一起……”

江小楼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天策军本就是为陛下清理一些不想看见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庆王妃轻轻叹息:“如此残忍好杀,戾气太重,终究不是好事。”

用完膳,太子率先起身,笑道:“花园里的戏台子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可有兴趣与我一同欣赏?”

太子开了口,众人自然赏光,纷纷起身离席。平日里交好的贵夫人、**们便三五成**地走在一起,慢慢随着太子、太子妃离去。

趁着庆王妃被安王妃扯住说话,顾流年走到了江小楼的身边,笑容极为轻巧:“好久不见江**。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明月郡主。”

庆王妃正说着话,闻声转头瞧见是他,一时面露不悦。顾流年丝毫也不顾忌对方,只是恭敬有礼地道:“见过庆王妃。”

庆王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江小楼,似是在询问她的意思。江小楼并未表现出厌烦不安的情绪,庆王妃只好又专心应付起安王妃来。

顾流年笑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江小楼神色如常:“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好久不见,甚是想念。顾公子,我们两人的交情好像还没到那份上吧。”

顾流年闻言,不由自主笑容更深,他的牙齿雪白,眼眸晶亮,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散发出异样动人的神采。

“郡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是你的朋友。”

江小楼淡淡一笑,声音更见柔婉:“我从来不会和刽子手做朋友。”

当听到刽子手三个字的时候,顾流年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他却轻叹一声。江小楼没有认出他,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过去。她不明白,他经历了太多人的白眼,经历了太多的践踏,纵然有一身才华、锦绣满腹,却到处碰壁、受人构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没有势力和背景,他的优秀只会招来无数人的唾骂与嫉恨。他们想方设法把他从天才的神坛上拉下来,用尽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和招数,千方百计的践踏他。他早已看透了所有人可笑的嘴脸,再也不想尝受惨败的苦果。

思及此,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慢:“我以为这世上谁都会误会我,但至少你不会。”

江小楼凝视着他,语气冷漠:“哦,顾公子哪里来这样的自信?”

顾流年静静地笑了:“我没有好的出身,也没有登云之梯,有的只是自己不屈的斗志和野心。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他们说我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一切代价,他们说我不该成为权阉的义子,不该率领天策军屠戮无辜,不该对着权贵卑躬屈膝、谄媚攀附。可他们忘了,我也曾经拼命靠着自己上进,从正常途径求取功名,那时候他们怎么说我来着?我想想——他们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光凭着天才的头脑就想要成功,可笑之极!如今我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于是这些人立刻转换了嘴脸,摆出一副清高冷傲的姿态,说我有今天的一切全都是用卑劣的手段窃取而来!”

“江小楼,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付出了巨大代价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而那些人的义正言辞与正义凛然全都是假面具,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他们内心的肤浅与可笑!因为自己费了吃奶的劲儿也爬不上去,因为自己毫无能力与建树,因为他们内心粗鄙与无知,便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想方设法把别人扯下来踩在脚底。这样的垃圾,早就该死了!”

他轻言细语,不动声色,说出的话却比谁都毒辣,那其中的隐隐恨意让人心惊。

“请你告诉我,这世上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因为我杀了人,所以我就是邪恶的吗?可我告诉你,当那些曾经践踏过我的人,转眼披上正义的面具,用最恶毒的手段去攻击别人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黑暗与丑陋,暴露了他们内心的害怕与空虚,变成这世上最肮脏与恶心的存在。”

江小楼心头巨震,脚下步子稍缓:“你——”

顾流年活得很真实,非常潇洒与自由。他成为权海的义子是第一步,执掌天策军,杀人立威是第二步……可他绝不仅仅是为了这样的目的,他一定还另有所图。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