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娼门女侯(328)

萧冠雪笑了:“我曾经送给将军一盆花,将军记得么?”

裴宣蹙起眉头,萧冠雪的确送过他一盆珍奇的植物,能够开出充满魅力的花朵,花瓣可入药,花粉经过炼制可以麻醉。他的军医从花儿里提出了足够的麻醉药物,可以用于军队里的伤患治疗。

萧冠雪慢条斯理地道:“女人也和花朵一样,有的富丽堂皇如牡丹,有的奢华娇艳如海棠,有的清丽脱俗如莲花,有的平凡淡雅如雏菊,各色各样,各有各的好处。但有一种女人,她美丽的外表下流着比男人更毒辣的血液,娇美的身躯下掩藏着比豺狼更阴狠的心脏,就像是我送给你的那盆花,可以用于麻醉盖过痛苦,一旦用得过量却会让人变得精神不振,神经麻痹,最后沦为一介废人。刚才你瞧见的那位大美人,堪当真正的的典范。”

裴宣不由把眉头皱得更紧,老实说,他隐约记得在何处见过江小楼,可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太多,无论如何在记忆里搜寻,也压根没办法从一张张或娇艳或妩媚得脸孔里把她划拉出来。所以他此刻只是用一种冷静淡漠的眼神盯着萧冠雪语气也十分冰冷:“再狠毒也不过是个女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紫衣侯未免太胆怯了。”

萧冠雪却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年的江小楼柔柔弱弱,谨慎小心,见了人都不愿把头抬起来,故意作出贤良淑德的模样,让人倒尽了胃口,将军未曾注意到她也是在所难免。如今一晃这么久过去,她可早已不是当日那个怯懦卑微的女子,将军贵人事忙,认不出倒也没有什么稀奇。”

萧冠雪第一次看见江小楼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她。似乎不管这个女子变成什么模样,浓妆艳抹还是不着粉黛,他都能从人群中将她辨认出来。从前他以为江小楼只是一个寻常脂粉,美貌的女人他见的太多,早已不感兴趣,可江小楼却显然不是依靠美貌取胜,她身上的韧性和坚毅都是世所罕见,足够引起他的趣味。最重要的是,捕捉猎物的时候,如果对方引颈就戮,其实压根半点趣味都没有,他喜欢狩猎的乐趣,更喜欢猎物致命反击时的刺激。

裴宣对他的提醒没有半点记忆,神色依旧十分冷漠:“若论容貌,她的确很出色,却也算不上什么绝色。紫衣侯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两名绝色美人,明日一并送给你就是了。”

萧冠雪挑起眉头,似笑非笑道:“当日我送美人给裴将军,今日将军反过来回报我,妙极了!”

提到送美人三个字,裴宣眉头轻轻蹙起,他猛然转头望向江小楼的方向,眼底出现了一丝疑惑。

萧冠雪白皙优雅的手托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笑道:“如今你想起来了吗?”

裴宣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亮光。那一天夜里,觥筹交错,光华耀目,一名白衣美人奉命来替他斟酒。她容颜美丽,神色平静,然而就在她倾身倒酒之时,却有一滴晶莹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酒杯之中。他第一次注意到一个女人,正是因为这一滴来历莫名的眼泪。当他撞入那一双晶莹的眼眸里,却被对方眼底巨大的悲痛与绝望惊了一下。可他没有想到,不过就是多看了这女子一眼,萧冠雪便将她送到了自己府上。裴宣军功卓著,深受皇恩,身边又无正室夫人,于是大臣们与他结交,不少都是赠与美人。然而萧冠雪这个人,阴测测的,他素来不大喜欢,他送来的东西更应当小心提防,所以他没有收用这女子,反而派人严密看管起来。她倒也奇怪,不哭不闹,神情枯槁,犹如是个活死人。后来为了迎娶公主,肃清府中的“脏东西”,他转手将府中女子送人、发卖。当江小楼匍匐在他脚下,诉说自己的冤屈、苦苦哀求的时候,他压根也不会感到同情与怜悯,反倒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她试图欺骗自己、套取情报的诡计而已,心头越发厌憎,一转手便卖去了国色天香楼。

一个女奸细罢了,压根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因此再一次见到江小楼,他也不过就是有些眼熟,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她是谁,此刻听到萧冠雪阴阳怪气,他才猛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爬上郡主高位,这可能吗?裴宣的眼神慢慢变得狐疑起来。

萧冠雪叹息一声,幽然道:“裴将军,此女性情坚毅,心思狡诈,尤其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下场惨淡,我不得不提醒将军一句,你可千万小心。”

裴宣不由自主看向对面的账篷,语气越发冰冷:“一介青楼女子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可真是多亏紫衣侯教导有功。”

萧冠雪微微愕然,旋即大笑出声:“裴将军,时至今日你还以为她是我派去的奸细么?”

裴宣闻言冷冷一笑:“萧冠雪,她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萧冠雪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的亲生兄长为我所杀,你说她会替我卖命么?不,当然不会,非但不会,她还恨我入骨,恨不能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吞我的骨头。”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裴宣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江小楼是否奸细,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在他看来江小楼再平凡不过,压根不值得他多瞧一眼,至于她的命运……跟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哪怕当初知道江小楼无辜,他也绝不会在意。

萧冠雪不免为裴宣的淡漠觉得有趣:“我只是要告诉你,这个女子再一次出现在京城,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攀龙附凤。”

裴宣神态依旧是不冷不热:“哦,一个出身如此微贱的女人,除了荣华富贵,她还想要得到什么?”

萧冠雪的目光望向对面的锦帐,眼神在江小楼皎洁明媚的面孔晃了一下,才语气认真地道:“杀了你我二人。”

裴宣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唇畔露出一丝冷笑:“无稽之谈。”

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她能够摆脱低贱可悲的生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居然想要找他们报仇,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江小楼一介女流之辈,一无权力二无倚仗,她凭什么,就凭这一张美貌的面孔吗,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莫怪裴宣小看她,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她也绝不可能报仇雪恨。

萧冠雪看着他,唇畔缓缓挂上一层嘲讽:“看来裴将军并不信任我说的话。”

裴宣好像忽然觉得喉咙发痒,于是不停地笑了起来,仿佛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抱歉,我是真的不信。”

萧冠雪不动声色,淡漠道:“哦,为什么?”

裴宣面上慢慢恢复了寻常的神情,变得毫无感情,江小楼是故人也好,是仇人也罢,是一心贪慕荣华富贵,还是整日里惦记报仇雪恨,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是走不了太远的。因此,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极为镇定:“不过点点星辰,敢与日月争光?”他说完这句话,已经不耐烦再继续说下去,径自起了身。

走到帐篷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静的提醒:“千万别小看女人,有时候她们的本事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裴宣只是哂笑一声,毫不留恋地快步走了出去。

萧冠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裴宣啊裴宣,我可是难得好心一回,你执意不听劝告,可就怪不得我了。

江小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与皇子们坐在一起寒暄的独孤连城身上,不管何时看见他,他似乎都是一派华贵清冷的模样。微微上挑的眉,长长的睫毛,始终在微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的面孔。当他与人说话的时候,仿佛一直在认真倾听着,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一直在走神,思绪早已不知道飘飞到何处去了,待你快要发怒的时候,他却能够对答如流,毫无阻碍,真可谓是一心数用的典范。

独孤连城正与五皇子说到年底祭祀的事,突然察觉一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掀起眼皮瞧了一眼,那眼神却已经转向了别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原本淡漠的眼神慢慢浮起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