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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61)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可那又如何,以为仅凭这一点就能挑拨我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吗?痴心妄想!”他毫不留情地说道,用的是十足轻蔑的语气。

江小楼的面容柔美温顺,黝黑眸子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我只是在提醒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傅朝宣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严凤雅在愤怒地咆哮:“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要命人勒断你的脖子!”

他脸色一沉,悄悄借着虚掩的门向内望去。

严凤雅面上满是难堪,却没了刚才的鼎盛之气,不过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不振。

江小楼道:“严大人,是一辈子做一条狗,还是爬上去做人上人,全在你一念之间。”

严凤雅顿时暴怒,猛地扭头瞪着她。

这一刻,傅朝宣绝对不怀疑,若是有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掐住江小楼的脖子。可最终,严凤雅不过只是瞪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想要悄悄向江小楼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操之过急,严凤雅逼迫不得。

江小楼却并没有看他的方向,只是毫无退缩之意地望着严凤雅:“我听人说,大人原本叫严昌盛,这也是个好名字,为何要改名呢?”

严凤雅不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江小楼。

屋子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傅朝宣一直试图引起江小楼的注意,她却置若罔闻。

整个房间里,只听到她婉约柔和的嗓音:“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一飞冲天之物,而雅这个字,当然更是意境深远。雅操是指乐曲高雅精妙;雅篇是优美的篇章;雅量高致是说人气度不凡,情趣高尚;雅人深致是说风雅的人自然有深远的意趣……你瞧,不管是用在哪里,都是高尚言辞,这不正是贴合了大人的心境么?”

明明有名字,却偏偏要和凤凰、雅扯上关系,这一方面说明严昌盛对于高贵地位的向往;另一方面则从反面向江小楼展现出他深刻的自卑。若非对于低下的出身耿耿于怀,他何至于连名字都改了,又何至于说起江小楼出身商户的时候那般愤愤。在他看来,大抵是觉得江家这样的富豪比他还要更卑贱一些的……

可笑的想法,可笑的人,但用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十分有效。

严凤雅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面色阴晴不定。

“大人不妨扪心自问,梁庆如此喜怒无常,又能对你有多少信任,将来若有一日他想起旧账,只怕大人会沦落到比我还惨的地步。”

严凤雅含怒的眸子一下子有些畏惧。

“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干的?大人你才华高绝,聪敏果敢,论手段论魄力又有哪里不如梁庆?不过是机遇罢了,全是因为大人没有碰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江小楼声音平淡轻缓。

严凤雅望着她,似乎呆住了,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莫名的火焰。

“大人这样尽心尽力的辅佐梁庆,可在他眼中,大人连狗都不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简直是直接把你的一片热忱放在地上践踏,我真是替大人您不值!”江小楼惋惜地叹了口气。

傅朝宣看着江小楼,不由也跟着愣住了。

若论起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梁庆绝对是个中高手,但他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养病的时候,已经有人如法炮制,甚至更高一筹!

严凤雅的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正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当然知道江小楼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但他更清楚对方说得没错,梁庆是一个小人,今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不敬,到时候真是有嘴没处说。再者,自己跟着他这么多年,好容易才爬上一个少尹的位置,但今后想要晋升,除非梁庆先上去……可眼下看来,这种机会实在是凤毛麟角,自己少有升迁可能。

一辈子这样仰人鼻息,不是太痛苦,而是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低贱的出身,如果能够当上京兆尹,取梁庆而代之,他改变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仕途,而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有了这样的诱惑,哪怕明知道江小楼给他挖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这两日代行京兆尹职权,他早已尝到了甜头,若是能长久占据这个位置,那他真会达到人生最高峰!越想越是兴奋,几乎一时几乎压过了心头对梁庆长年积累的害怕。

江小楼一直在轻巧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也变得野心勃勃——

“人生在世,就要敢于向上攀登,若是大人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她加了一把柴,语气似春风般轻柔,“当然,如果是过去,梁庆一手牢牢把握权力,大人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毕竟在京城中他的人脉更广,支持他的人也更多。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听说梁大人卧病在床,他可是个极为顽强的人,通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别人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很重的病,大人若是有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温柔的语气,却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了严凤雅的心脏。

他浑身一阵颤抖,想要站起来,却是双腿打软,浑身无力。

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机会,这一辈子他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梁庆得了麻风病,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立刻就要卸任,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这是老天爷知道他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向上攀爬,给他的恩赐!

他心头一阵哆嗦,然而看到江小楼清亮的眼神,猛然惊醒过来,厉声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小楼笑了,神色是那样理所当然:“大人,你可别忘了,梁庆不但杀了我大哥,还将我抓入牢中百般折磨,我当然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她不会站在梁庆一边,也未必会站在严凤雅一边,只是这一点,当时的严凤雅压根没有察觉到。

敏锐、狡猾、温柔可爱的江小楼,不动声色之间就说动了梁庆身边的头号帮手,这种本事太令人惊奇了,傅朝宣眼睛都转不开。只不过,他早已被江小楼的神采飞扬迷惑,压根想不到她背后还有深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严凤雅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以后,故作漠然地问。

江小楼面上笑意清淡:“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我比你更憎恨梁庆,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他的下场就好。他若死,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哼,你说得倒容易,他可是京兆尹,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严凤雅当然知道江小楼对梁庆的愤恨犹在自己之上,此刻不禁下意识地道。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梁庆之死表现的这样在意,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他不想被江小楼捏住把柄,这太危险!

心念急转,他早已起了杀心,眼眸似野兽暴怒时的凶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江小楼笑意倏然敛去,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也多出一丝凛然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大人若是杀了我,再无成功可能,严氏一门,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是被这股突然的杀伐之气笼罩,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江小楼,严凤雅一下子镇住。

江小楼的声音亦如寒铁:“大人,梁庆为官多年,实力雄厚,绝非你一个人光靠着野心可以扳倒。今日我在此断言,若无我,事必败!”

严凤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牙齿有些隐隐发抖。

这些年来落在他手中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狠毒有之、狡诈有之、凶残有之,但那些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江小楼,她不光聪明,而且善断,竟然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他太想要爬上那个位置,有一丝可能的助力都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不管江小楼有什么目的,人都还在他的手上,他不会有半点吃亏。相反,如果现在杀死这个女子,紫衣侯那里交待不了不说,若她真的有方法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