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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77)

马车里,江小楼微微一笑道:“咱们走吧

小蝶十分忐忑:“小姐,奴婢没想到屋子里还会有蛇的——”

如今正是秋天,蛇在准备冬眠之前会四处捕捉食物来储备能量,所以这时候的蛇通常都会比较凶猛,有很强的攻击性。更何况她们住在农庄,窗外还有一颗葡萄树,经常招来一些蛇虫鼠蚁,江小楼见怪不怪,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那条蛇,我还引不出那人呢

小蝶吐了吐舌头,后怕地向那深深宅院看了一眼:“小姐,你真把他卖掉了?”

“不是卖,这叫白送江小楼好心地纠正。

“可是……”小蝶还要说什么,江小楼却拧起眉头,“他救我一命,我便送他平安进了城,算是功过相抵。可他偷窥别人沐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过是送点回礼给他

这回礼可真是太可怕了,小蝶身上毛毛的。

士兵们在城门口搜查不到,不得已便又闯入各家各户搜查。这样的搜索是地毯式的,都是从人来人往的酒楼、茶肆、秦楼楚馆开始。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昨天夜里进京面圣的长安王遇到刺杀,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当场断气。护卫们拼命追捕,刺客却翻墙逃走。禀报皇帝,圣上大为恼怒,严守城门开始紧锣密鼓的盘查,士兵们从各家各户搜出一个又一个可疑的人,到了月上梢头却还无法下定论,负责这次搜查的骠骑将军王充早已是极为恼火了。

当士兵们手持火把冲上畅春园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摇摇欲坠。有个别来路尊贵的客人试图阻挡,可王充却拿出了皇帝的手谕,这样一来,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所有人都只能沉默着看向士兵冲向房间,挨个搜查。

赵风娘吓得脸色发白,寻常的机灵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只能陪着笑,领着士兵破门巡查。遇到不肯开门的客人,他们便砰地一声踹开房门,直捣黄龙。一楼没有,二楼雅室也没有,三楼是花魁的卧房,赵风娘连忙阻止:“房中真的有客人——”

这样闯进去,什么颜面都没了。

可是谁会在乎青楼女子的颜面呢?王充向身边副官使了个眼色,他上前一把推开赵风娘,砰地一声,原本结实的房门竟然裂开半扇,哗啦一声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满室红烛高燃,雅室生春。

锦绣鸳帐下,似有一对男女交颈而眠。

所有人都愣住,一时无人过去。王充冷哼一声,三步上前,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猛然挑开了帘帐,引来花魁一声惊叫。

寒光中,顾流年披上长袍,俊美的脸庞面如桃花,衬得旁边美貌花魁都面如土色,不及他容颜俊美之万一。他站起身,微微含笑,声音十分悦耳:“王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王充一愣,随即立刻认出眼前这个妖娆俊美的少年是什么身份,不由微微沉下脸来。

竟然会遇上他!

王充眼眸阴冷地盯着对方:“顾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眠花宿柳,督公真是养的好儿子!”

顾流年脸上显出讽刺的冷笑:“我好酒好色,贪图享乐,骠骑将军未免太过孤陋寡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故作惊讶

“哼,督公好不容易找了个承嗣的人,我怕你不明不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王充声音更讽刺。

顾流年脸上没有一点惊惶不安,声音洒脱:“将军此言差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将军不知其中妙处,又何必嘲笑我!”

“哼,我是奉命搜查刺客,没空与你在这里废话!”王充一把长剑已经横在了花魁脖子上,“这位顾公子,可是一整天都在这里?”

花魁身上半披着薄纱,花容失色:“晚上么,倒是在我这里。白天却是去了春莺妹妹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您还是去问问她吧——”一边说着,一边向后缩了缩,畏惧害怕的模样。

顾流年微笑着伸出了双手:“怎么,将军这是怀疑我么?既然如此,我不如陪你走一趟,上回入宫的时候陛下还夸我天资聪颖,骨骼精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他讨一柄好剑!”

何其洒脱,何其无畏。

王充目光越发冰冷,刚要开口将人带回去,旁边副将却在他耳边低语:“将军,他毕竟是陛下金口玉言,留给权督公承嗣的,平日里还很得陛下欢心……您看……”

没有明确的证据,不可以轻易动手,尤其这小子滑不溜丢,借着寻芳胡作非为。

王充握剑的手变得汗津津,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一声令下,悻悻离开了衣香鬓影的畅春园。

行刺一事,整整一夜依旧没能抓到犯人。在闹得满城风雨后,王充饱受皇帝的怒火之苦,不得已抓出了人来顶罪。因为长安王身份尊贵,谋杀皇室要株连九族,一时菜市口大批的人被砍下脑袋,鲜血四处奔流,几乎染红了整片大地。

顾流年若无其事的留在畅春园,听小曲,品美酒,看美人。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哪怕王充心中对此人充满了怀疑,却对他毫无办法。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顾流年才从畅春园里头走了出来。

长安王太跋扈,竟然向皇帝要求扩张三分之一的封地,在遭到拒绝之后对皇室多有怨言。他是皇帝的堂兄,身份与众不同,寻常的罪名扳不倒他。更何况太后娘娘对他诸多庇护,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好轻易下手。但如果放虎归山,将来一定会引起很大的祸患。

皇帝不能做,便可以由亲信去做。这世上皇帝最信赖的人,当然是权海。可接到皇帝密旨的权海却犯了难,长安王毕竟是尊贵的皇亲,总不能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弄死他,可如果按兵不动,再过三天他就要大模大样的回到封地去,自己诛杀不成,等于违背皇帝的指令,所以长安王非死不可。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执行这个命令。最终,他最看重的义子主动请缨,要求去杀死长安王。权海不想为了一个长安王,毁掉了自己好容易才找到的承嗣人选,但在顾流年的再三保证下,他不得不同意了。

果然,他成功了,干得很漂亮。

是啊,顾流年怎么会失败,他虽然学武时间最短,却是天底下最有天分的人。过目不忘,骨骼清奇,不要说百年,千年也难得一遇。长安王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过分要求最终招来这样一个残酷的下场。

月色下,农庄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流霜,所有人都已经休息了,一个年轻的男子骑着骏马,摇摇晃晃到了山顶上,远远瞧着那座农庄。

他骑着宝马,仗剑配笛,锦缎白袍纤尘不染。

江小楼,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是啊,当初的顾流年不过是一个街边的乞丐,若非机缘巧合遇到你,说不定就已经死在了路边。

遇到你,激起了我的斗志,让我明白这世上有太多值得赢取的东西。如果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帮助过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记。可是,为什么你却想不起我是谁了呢?

顾流年轻轻微笑起来。

在他的心中,江小楼是一个熟悉的朋友,格外熟悉。然而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一个误闯入农庄的登徒子。总还会再见面的,希望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我。他笑了两声,调转马头,纵马离去。

白色骏马在官道上纵横驰骋,无意中与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错身而过,带起一阵风尘,引来马车上的仆从大声斥骂。

马车内美貌女子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掀起车帘:“外面怎么了?”

话音刚刚出口,却见到那年轻男子拨转马头,正好回过头来。月光照在了他皎洁的面上,当天的月色是如此美丽,却不及他的面孔一半优美。他突然轻轻一笑,眼神似带着三分醉意,燃烧如火却又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