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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95)

听见这话,谢康河一震,随即转过头望向谢瑜,发现她的发间赫然簪着一朵白色海棠,十分引人注目,不由沉下脸道:“瑜儿,你怎么也学五丫头那么没规矩,好端端的戴着花儿,引来了蜜蜂都不知道,还连累了小楼!”

谢康河素来对谢瑜和颜悦色,在所有女儿之中最为怜惜看顾她,从未露出这等沉沉的神情。一瞬间瞧见,谢瑜浑身都僵住,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谢瑜心念急转,父亲怀疑毒蜂极有可能是她头上这朵白海棠招来的,江小楼为了让她避开被叮了一口,手臂上还有被毒蜂叮过的痕迹,这是做不了假的,自己却冤枉说是江小楼推她下去……怎么看都是谢瑜自己无理取闹,她心里一急,不由望着江小楼,眼泪汪汪:“我……我没瞧见那蜜蜂……”

“蜜蜂倒是无碍的,那是毒土蜂,”江小楼把手腕抬起来给她瞧,神色温柔,却仿若很痛的模样,“太无先生提醒过我,这种季节花园里最容易招惹毒土蜂,它的毒液进入血液内,很容易灼热红肿……”

“岂止是红肿,太无先生还说可能会出现水泡或淤血,皮肤坏死!”郦雪凝一直在旁边从头看到尾,向来好脾气的她,此刻表情难掩怒气,“小楼你也是的,避开就好了,为什么要冲过去,你自己还不知道是否对蜂毒过敏,太无先生说了,身体虚弱的人很容易呼吸困难,心脏衰竭甚至一命呜呼!好心救人却被误会,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推四小姐下水,这等怀疑简直没有根据。”

她这话接的很快,顺溜无比。

太无先生的确说过这种话,也提醒过她们要特别小心这种毒蜂。但他没有说的这样危言耸听,若非成群结队的毒蜂攻击,怎么也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顶多不过红肿瘙痒个三五日而已。

但这种时候,说得越是严重,谢瑜的罪过就越大。

所有人看向谢瑜的眼神都有点异样,五小姐年纪小,爱把真花儿往头上戴那是天真活泼,四小姐你戴花也就罢了,连累别人还要哭诉。刚才的哭哭啼啼越是惹人怜惜,现在的这无辜就变成了倒打一耙、不辨是非。

王宝珍看看江小楼,一时分辨不出她说的真假。看她神色,言之凿凿,那伤口又是红肿起来,十分逼真,委实不像是在说谎。可是未免太巧了些……

谢瑜悄悄瞪了陌儿一眼:“都是你乱说话,差点冤枉了好人!”她一边说,一边充满歉疚地看向江小楼,“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江小姐,都是我的错。”

谢康河叹了口气,道:“你呀,事情没有弄清楚,差点错怪了小楼。”

江小楼十足大度,微笑以待:“哪里,伯父太言重了,不过是误会一场。”

谢康河快速吩咐人:“快去请大夫替小楼诊治。”

谢瑜未料到江小楼这样会说话,三言两语倒成了自己的不是,此刻脸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甚至有些不伦不类的僵硬。

谢连城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江小楼,神情带笑。这丫头,原来不声不响,竟然如此狡诈……

郦雪凝放下心来,江小楼外表是个很温顺的人,生得面善,温柔可亲。如果不了解她,以为她是软柿子很好捏,那就完全料错了。外人瞧她和气,却永远无法把她和狡诈、阴险联系在一起。她轻易不发火,笑眯眯地就把人收拾了。

谢家请了大夫,特意替江小楼看过,确保没有什么大碍才离去了。谢康河与王宝珍嘱托江小楼好好休息,谢月和谢香姐妹也好生安慰之后离去了,留着谢瑜一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道:“小楼,今天都是我的不是……”

江小楼只是端着一杯茶,先慢慢地喝,听她说话却不抬头,喝了大半才抬眼瞧她,唇边带着浅淡笑容,道:“四小姐不必过于自责,毒蜂可是不长眼睛的,逮谁叮谁。”

谢瑜听了不由一惊,暗地里咬了牙,脸上却只能端出笑容道:“是,都怪它不长眼,险些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把原本莫须有的毒蜂说的煞有其事,郦雪凝听着不禁摇了摇头。

谢瑜终于起身告辞,小蝶奉命送了她出去,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尽管如此,还是恪尽礼数的一直送到门口。谢瑜示意她不必再送,轻轻转身碎步走开。

小蝶瞧着她的背影如同燕子一般轻盈,越发恼恨起来,不由冷哼一声,扭头回去。等回到屋子里,小蝶不禁追问:“小姐,那个谢四小姐摆明了是冤枉你,走的好好的就往湖里跌,还非要赖着你,难道眼睛瞎了吗?”

江小楼闻言,一双秀目瞧向她,青丝泛出墨玉般淡淡光泽:“那依照你的意思,应当怎么说?冲上去揭穿她的阴谋,叫伯父教训她一顿么。”

小蝶一时义愤填膺:“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江小楼支颐浅笑:“初来乍到的,你就如此奋勇敢为,胆子还真不小。”

小蝶一听江小楼这话意思不对,连忙腆着脸笑道:“小姐,奴婢还不都为了你打抱不平吗?”

“以后做事说话,都要动动脑子。我今天这样做,不过是给谢伯父留下颜面。若是真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我和谢四小姐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穷追猛打?”江小楼这样说道,她不过是用在太无先生住处偶然被毒蜂叮咬的痕迹来浑水摸鱼而已,就是希望事态平稳解决。

小蝶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却不敢和江小楼争辩。

郦雪凝看着小蝶,不禁摇头道:“你呀,小楼何曾让人家欺负过,她肯宽容别人,为何你却不可以?凡事以和为贵,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郦雪凝完全是从宽容、谅解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却不知江小楼心头另有一番盘算。这么一点小事,根本无法伤害到谢四小姐在谢家的地位,何必多此一举、浪费口舌。

江小楼下意识地看向雪凝,对方的眼睛太清澈了,虽然有岁月投下的忧伤,然而更多的是宁静,仿佛天然的黑色宝石,永远充满怜悯,理解,饱含人才有的感情。

江小楼不禁想起自己,每次在照镜子的时候,她总是避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里有了太多的仇恨,专注而野心勃勃,时时刻刻在等待着撕咬猎物。

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郦雪凝这样的朋友呢……

“就怕人家不愿意呢!”小蝶没注意到江小楼的神情,只是碎碎念着,正巧谢家的婢女菁菁进来换茶。小蝶悄悄看了低眉顺眼的菁菁一眼,立刻把嘴巴抿紧了,不再吭声。

郦雪凝瞧着小蝶一副苦大仇深、警惕万分的模样不觉好笑,她以为这丫头怪傻的,还知道隔墙有耳,总算没有傻到家。

谢瑜回到自己的院子,一眼瞧见婢女正在修建院子里白海棠的枝叶,不由气血上涌,快速走过去,一把抢过婢女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毫不留情地剪了一地的花瓣。她挑着花心去剪,越剪越是羞愤不已,等到满枝花瓣零落,却仿佛把她自己的心也给揉碎了。陌儿瞧着那花瓣飞舞,纷纷落地,生怕剪刀伤了谢瑜白皙的手,一时急了,赶紧去抢她手里的剪刀:“小姐,你别吓着奴婢!小姐!”

她自己本是好意,却不想谢瑜心情最是不好的时候,手中下意识地一用力,剪刀顿时在谢瑜那雪白的手心划出一道血痕,血顷刻之间咕咕冒了出来,谢瑜突然尖叫一声,把她往边上猛地一推。

陌儿惊骇到了极点,一下子没能站稳,向后跌坐在地上。

“你想害死我!这个家里人人瞧我是多余的,现在连你这个丫头也跟着她们一起欺负我?你看看我的手!”谢瑜愤怒地尖叫起来,旁人若是听见,绝难以想象她小小的身躯内能发出这样尖锐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