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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78)+番外

“唉,不用谢——其实他真的挺喜欢你的。”袁平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长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又十分感慨,只得搜肠刮肚了良久,才有些笨拙地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南山心事重重地勉强一笑,轻轻地给褚桓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他的双手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将褚桓带回了山上。

褚桓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屋里了。

这屋子窗明几净,整洁有条,墙上还挂着那熟悉的族长权杖——这是他以前没事总来找酒喝,时常大醉而归……但是还没来得及留宿过的地方。

守山人族长南山的住处。

褚桓动了动手脚,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四肢被床柱上伸出的几根大铁链子锁住了。

他头天才和袁平建交,第二天就被这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小人出卖了。

褚桓十分无奈,看这架势,想必自己被卖得还十分彻底。

他只好苦中作乐地想:“被心上人拿大铁链子锁在床上,唉,大概也能算是人生赢家的一种吧?”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醒了?”

褚桓一抬眼,就看见面沉似水的南山端着一碗水走到他床边。

第56章 死地

南山把水碗放到褚桓能够得着的地方,就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好像不知从何说起,连看也不敢看褚桓一眼,目光就落在床脚的铁链上,似乎是发呆,又似乎是踌躇。

许是因为不便,南山将脑后的长发绑了起来,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他的眉宇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道刀凿斧刻般的痕迹,居然憔悴了不少。

守山人风餐露宿从来不在话下,南山本来又是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忽然憔悴了呢?

褚桓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脚上铁链,想要没话找话地说点什么,又觉得此情此景不宜太正经,于是毫无节操地说:“哎,给我吹首曲子听,我就配合你玩SM。”

要廉耻何用——反正语言不通,南山也听不懂。

南山果然是没听懂后半句,但他真的拿出了口琴,吹了一段褚桓从没听过的曲子。

褚桓也不怎么在意胳膊腿上的铁链,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尽情欣赏,院门口的桂花已经谢了,但他依然有种桂花香的错觉。

他迷恋南山做任何事时候的那种全心全意,能从南山的曲声里听出真正的细雨微风,余音袅袅,他总是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尾音不知结束了多久,褚桓才重新睁开眼睛,好像睡了好长一觉似的伸了个懒腰,铁锁链被他晃动得叮当作响,他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躺在一边,看了看南山,继而又打量了一番扣住他手腕的铁锁。

这东西有点简陋啊——褚桓啼笑皆非地想。

他伸手在自己的衬衫内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根细长的针,在南山眼前晃了晃:“宝贝,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南山没回答。

褚桓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告诉他:“这个东西,在别人手里叫做‘针’或者‘铁丝’,在我手里,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万能钥匙’。”

说完,他将那根针插进了手腕上的铁锁中,好像只是随便戳了两下,然后褚桓把耳朵贴在上面,轻轻一拧,就听“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褚桓活动了一下手腕,无辜又无奈地看向南山,至此,总共耗时不超过二十秒。

南山:“……”

褚桓摇摇头,在南山面前展示了一番偷鸡摸狗的技术,半带炫耀的说:“你这个东西,比小时候我爸停摩托车的车库门还好撬啊。”

南山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褚桓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拖了过来。

褚桓猝不及防地被他抓过去,后背擦皱了床单,他好不挣扎,眼睛里突然冒出诡异的光,带着一脸喜闻乐见的表情说:“你是想非礼我吗?好,来吧,随便蹂躏,不过按你们的风俗,蹂躏完了是不是就得负责了?那……呃啊!”

南山的手好像一把铁爪,抓住了褚桓的腿,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褚桓只觉得自己腿上一麻,好像某根不知名的麻筋被活生生地挑了出来一样,酸疼麻痒滋味就别提了,随即一阵剧痛,他冷汗都下来了。

不对,这仿佛不是捆绑爱,是正直的预备要打断他腿!

褚桓当机立断,极其逼真地惨叫了一声。

南山仿佛被他的叫声刺痛了一样,眼皮狠狠地一跳,接着,他发现褚桓整个人已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那、那条腿不能掰,卧槽……放开,我那条腿受过伤,再来一次真废了……”

南山从没有碰过他一根汗毛,连想都没想过,褚桓这哆哆嗦嗦话不成音的模样顿时好像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他手上的动作当时就一松。

褚桓一看这招有效,立刻变本加厉,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床单里,蚊子似的哼哼唧唧,叫着南山的名字:“南山……南山,疼……”

南山本来就是好不容易才狠下来的心,被这样一搅合,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放开褚桓的腿,轻轻地揉了揉,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伤?”

褚桓气如游丝:“刚见到你的时候,贯穿伤。”

南山:“……”

褚桓听那头好半晌没动静,忍不住偷看了一眼。

只见南山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我记得不是这条腿。”

褚桓“哎呀”一声,无比迅捷地将自己的腿抽了回来,没事人似的把脸一抹擦,冲南山讪笑一声:“是吗?对不住,那可能是我刚才一着急记错了。”

随着褚桓翻身坐起来,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那细小的钢针在他指间几个隐没,好像变魔术一样,南山甚至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把双手挣脱了。

褚桓毫不见外地往床头一靠,伸手端过南山放在一边的水碗,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

他搓了搓手,好像在酝酿某种措辞一样,片刻后,褚桓忽然正色了下来:“我见你之前的事,没跟你说过吧?”

南山又一次把目光转到了床脚上,好像能在那看出一朵花来,做出拒绝交流的姿态,但褚桓知道他在听,他要是不想听,早就抬腿走人了。

于是褚桓接着说:“我当时身上除了两道贯穿伤外,还有擦伤、撞伤无数,脚上关节脱开,是后来自己合上的,你看见的时候应该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肿。”

南山本来做了很强大的心理建设,打定主意不想听褚桓的胡言乱语,但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的神智居然不受控制地给吸引了过去,他一方面唾弃自己意志不坚,一方面又忍不住随着褚桓的话回想——他说得没错,当时确实是这样的。

“那都是摔的。”褚桓说。

南山的目光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到了他身上。

褚桓:“你肯定看得出是从哪摔的吧?”

南山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开了口:“像是山崖上。”

褚桓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仿佛带着某种悠远的蛊惑意味:“我为什么……会从山崖上摔下来?”

至此,他一字一顿都牵动了南山的心神,南山关心则乱,目光紧紧地盯住褚桓。

“我是自己跳下去的。”褚桓靠在床头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竖起来的膝盖上,他低垂着目光,将眼神放得很空,神色显得有点木然,片刻后,褚桓好像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南山当即动容,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褚桓没有回答,只是停顿了一会后接着说:“我走之前,给我父亲和我养的一只猫送了终,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了——该烧的烧,该扔的扔,最后卖了房子,写好了遗书,一个人满世界地找一个适合寻死的地方。”

南山握紧了拳头。

“我去了好多地方,坐着飞机、火车、地铁、三轮……最后选中了那一片山坡——那里离你们边界的县城大概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吧,你肯定没去过——我觉得那风景秀丽,杳无人烟,特别适合跳崖,就跳了。”

南山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不知命大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死,我觉得大概是那块地方虽然看着漂亮,但是实际风水不好,正好有一辆大巴经过,我就搭车走了,希望能再找一块寻死的好地方,没想到会碰上你。”

褚桓说到这里,话音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目光缓缓地转向南山。

“是你把我带走的。”褚桓说,“也是你让我活到今天的。”

南山一口气悬在胸腹中,胸口剧痛。

褚桓缓缓地爬起来靠近他,那双眼睛在背光的地方显得格外幽深,像是两点深浅不一的浓墨,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层次,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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