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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86)+番外

褚桓在眼镜腿上按了按,此时,这高科技的玩意作用更有限了,基本只剩下计时和望远这种基本功能,几乎成了一块电子表。

时间显示他们已经在陷落地里行走了接近十个小时了,但是褚桓发现自己既没有渴,也没有饿,他的新陈代谢仿佛停了,但是身体却毫无乏力感,仿佛成了一台人体永动机。

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还能动呢?

如果有人在他们之后走进陷落地,如果他们手里也拿着类似守山人族长权杖这样的外挂神器,那么后来走进来的人看他们,是不是像他们看那些食眼兽一样……发现他们已经成了雕像呢?

“不谈这个,跟我走吧,”南山忽然说,“我们去沉星岛。”

就在“沉星岛”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褚桓耳畔突然一痒,他情不自禁地扭了一下头,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起来又像一声笑,又先是一声叹息。

褚桓的手捏住了胸前的小核桃,再一次感觉到了它在微微发热。

“沉星岛很多年前是个禁地,”南山边走,边娓娓道来,“听说那时候我们这里四处还住满了人,过往的商人如果有沉星岛的东西,哪怕是块小石子,也会卖出高价——据说是因为靠近那座岛的途中充满了暗礁还是什么的,反正人力不能及,十分神秘。”

“更早的时候,还有很多无聊的人自以为是勇士,去探访过沉星岛,不过没人能回来。”鲁格插话说,“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去送死了,沉星岛在越发神秘的同时,还开始变得可怕了起来。”

说完,鲁格若有所思了片刻:“不过……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记得最早陷落地的传说甚嚣尘上的时候,就有谣言说那是沉星岛上传出来的。”

一行人的行程非常紧迫,一开始几个人商量好,每天晚上轮班守夜,守夜的人负责确保族长权杖一直烧着,但他们很快发现,人在陷落地里,一切疲惫都是心理上的,如果褚桓不报告时间,他们就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累不累,走了多少路。

时间成了某种个不必要的东西。

几个人都不缺野外经验,没有太阳也不难辨别方向。

途径了守山人巡山的碑林,南山上一次带人巡山的记录还仿佛昨天刻上去的——过了碑林之后,几个人又茫然摸索了接近两个月,结果第一次在这鬼地方里见到了人。

见到人的经历可一点也不愉快,当时褚桓正忍耐着袁平那魔音穿耳般的口哨声,忽然听见了一点杂音。

这一次,在他耳边响起地幻听清楚极了,几乎就像是真的,那是个女人,说话还带着一点尖细的奶音,应该年纪不大,她叫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褚桓情不自禁地站住了,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好像不由自主地受了那声音主人的影响,呼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几乎是饱含深情的。

袁平停下来揉了揉腮帮子,问南山:“这是你小名?”

褚桓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随后四下寻摸了起来,他们四个人是给捆在一起的,一个人动其他人也要跟着动。

袁平:“你在找……啊!”

他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袁平低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猛地退后一步,直撞到了鲁格身上,没什么精神的小绿躲了一下,继而凑上来蔫耷耷地舔了他一口,袁平顿时更不好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权杖上的火光挥开阴霾,几个人这才看清了,袁平踩到的是一个少女,她匍匐在地上,神色惊恐又绝望,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向前伸着,手掌张开,仿佛是在推着什么。

她的身体居然还是柔软的,带着活人特有的温暖。

黑暗中无数的标本一样的动植物,和突然冒出一个带着体温的人,心理上带给人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褚桓围着她转了几圈:“南山,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你们山洞里的那几个老兵?”

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只是听守山人和守门人们说,没什么真实感,直到他亲眼看见这个小姑娘,褚桓忽然发现有一件特别不合逻辑的事。

假设,出于某种原因,一些地方突然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那么幸存者最自然的反应肯定是集体迁徙,迁徙的目的地当然是还没来得及陷落的地方——照这样下去,守山人他们那座神山上,难道不应该挤满了世界各地的难民吗?

连怪物都知道闯山门,人为什么不知道呢?

怎么会从始至终只有守山人和守门人两族?

第61章 死地

这个疑问在褚桓的大脑里像一道霹雳似的滑过,饶是他再镇定,那一刻也不寒而栗了起来。

是啊……那是为什么呢?

要是换成个心大的主,估计这么一想能想出好多种理由——例如这个世界人口出于某些自然或者行政原因不能随意流动,例如这边的人对神山充斥着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甚至干脆是陷落来得太快,大家来不及跑而已。

然而不幸的是,褚桓本身就属于那种想得很多的人——无论是在大事还是在琐事上。后来因为工作需要,他把自己锤炼成了一个假外向,但伪装的假象非但没能改善他的多虑病,还给他添了“阴谋论”与“被迫害妄想症”的彩。

他蹲在那少女旁边,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在陷落地里了,他所有的经历、种种的抗争,其实全都是幻觉呢?

这念头一冒出,褚桓“腾”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是他站得太猛了还是怎么的,他眼前突然一黑,有那么一瞬间,南山、鲁格、袁平……他们全都不见了!

褚桓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恐慌过,好像被人扒开胸口,直挺挺地塞了一捧干冰。

他自以为稳定的心理状态如一串掐头去尾的多米诺骨牌,一有风吹草动,即可崩塌得势不可挡。

同时,褚桓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对他提出种种质疑,到最后几乎魔怔了起来:当着他面咽气的人怎么会重新活过来?

水里为什么会生出三年前的故人来?

还有……一直以来他仿佛都注定了孤家寡人一辈子,怎么可能会有南山这样一个人不计后果地来爱他呢?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忽然在他眼前晃过,褚桓猛地被人提起来往旁边拉了一步,他下意识地伸手遮了一下眼睛,就方才那么一呼一吸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褚桓如梦方醒,心悸如雷。

在其他人看来,褚桓好像只是弯腰打量了一下不小心被袁平踩了的人,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玄机,眼神忽然就放空了,随后他诈尸一样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别人问他怎么了,就只见那包围着他们的阴翳突然强行突破了权杖光圈的保护,奔着褚桓伸了进来。

南山一把拽过了他,火光横扫,短暂地逼退了那道阴翳。

“褚桓!”

褚桓狠狠地一激灵,散乱的眼神这才重新聚焦,南山手上还带着褚爱国给的那枚戒指,他手劲太大,隔着薄薄的衬衫,戒指卡在褚桓身上,褚桓觉得有点硌得慌,但那么真实。

褚桓狠狠地一捏自己的眉心,回过神来。

别的不说,但南山怎么可能是幻觉?

自从他们走进了陷落地,数月以来,在他们周围笼罩的阴翳一直沉寂,于火光之外和他们相安无事,却在这时忽然之间发起疯来。

南山的手稳当得很,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颤动,但那光影的分界线无风自摇,好像一层又一层古怪的水波,等待着他们稍有松懈,立刻就要席卷上来。

一时间,少女大妈全都顾不上了,四个人只顾看着脚底下,南山还是保护欲过度,纵然有绳子绑着,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褚桓,只是沉声问:“你怎么了?”

褚桓:“没什么,这几天太紧张,刚才又被那姑娘吓了一跳,出现了幻觉。”

南山的手一紧,明显不接受这个说法——褚桓又不是没见过那几个老兵,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吓着?

袁平一脸严肃地观察了片刻,忍不住有些奇怪地说:“等等,你们看,这个蠢蠢欲动的影子边,好像主要针对的是褚桓。”

果然,那不自然的晃动的光影边界线时而拗出一个突,虽然很快就会在权杖火光下消失,但几次三番反复这样,就有一定的指向性了。

袁平:“什么情况?”

刚才那个“所有人都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幻觉实在是一口大锤,砸得褚桓到现在没缓过劲来,用老话说,他此时是三混飞了七魄,还没有来得及挨个拽回来归位。

因此褚桓苦笑了一下,干巴巴地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难道是因为我太帅了?”

他一句话出口,南山只听了个音就已经察觉到了异状,一摸褚桓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冷汗,他甚至觉得褚桓的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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