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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39)+番外

就在这时候,三个人突然一起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口中说道:“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是……”

说话的人正是索莱木,他乍一闯进来,正好撞见华沂一只手捧着长安的脸,用拇指在上面抹什么的模样,仿佛被人捏断了脖子,“哎哟”一声,贼眉鼠眼地转着眼珠,抬脚便往外走,口中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不忙,哈哈哈,不忙,我不打扰了,这就滚——你们俩还不跟我一起滚,戳在这干什么?”

他身后两个人,一个正是那说话跟打闷雷一样的陆泉,另一个是个瘦高的男人——他一条胳膊暴露在外面,竟是个有兽纹的兽人,可是兽人长成了这么一副竹竿似的随风打晃的模样,也实在非常神奇,显然便是陆泉的兄弟,山溪了。

华沂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叫人看起来不大像话,于是他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缩回了手,正襟危坐,还欲盖弥彰地张口骂索莱木道:“你给我滚回来!擦个脸也能叫你想出好多龌龊事来,你那堆比破树叶子还多的神灵怎么就没有一个显个灵,净化一下你肮脏的灵魂呢?”

索莱木涎着脸笑,不反驳,整个人闪烁着猥琐的光晕。

华沂问道:“回来的人怎么说?”

“山口那边出事了。”索莱木这回简短直抒胸臆了,只听他说道,“前些日子来了一次小地震,我们这边没感觉到什么,那边按理也不应该怎样,可谁知就这么一个小晃悠,叫山崩了一块,山上的水冲着大石头往下滚,几个部落都遭了灾,其他的惴惴不安还来不及,正活动着打算迁徙,没工夫来惹我们的麻烦了。”

部落迁徙是大事,森林密布的大陆上,找一个地方扎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恶劣的地方活不下去,沃土又有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要抢,哪有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灾便要走的道理?

华沂正色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山溪插话进来,慢吞吞地说道:“我听说白翼部落的大长老会看天象,他看到了无数星辰陨落的景象,得出了这片平原马上要被灾祸笼罩的结论——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华沂嗤道:“扯淡,十二天神都死光光了,哪又轮得到天上的星星管地上的事了?你给我说人话。”

山溪不以为忤,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除此之外,大长老还会听地音,他说有什么成群的东西,至少有成千上万那么多,正往山口那里奔去,不出十天半月便能到白翼部落,那样的动静,绝不是什么小东西,而且来者不善,恐怕是能把整个白翼部落都给踩在脚底下。”

第三十三章 天灾

山溪说了一个“踩”,华沂立刻想到了很多。

这一块区域实际上是从两座大山的山口中间绵延出来的一块平原,而后地势再一次隆起,一部分往上,扎入浓密的林子之后进入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便是如今巨山部落所在的地方,另一部分地势偏低,临着河谷,跑出去便是旷野千里。

华沂低头沉吟,索莱木却从长安的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烤糊了的芋蛋果,无耻地塞进嘴里,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在想什么?”他吃得眉开眼笑,口气却冷冷地问道,“你想我们地势高,所以打算接纳他们么?”

华沂为人小心谨慎、城府颇深,可其实反应没有索莱木那么快,他才刚刚弄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开始思考的时候,索莱木就快嘴快舌地掐断了他的思考,于是华沂干脆装傻充愣地说道:“是,不行么?”

索莱木说道:“你是要把狼养在我们的后院里么?”

华沂问道:“黑鹰可以进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索莱木:“黑鹰剩下的全是男人,只剩下一个女人,还是未成年的,他们的部落被破坏,靠这几个人重新振作是非常困难的,也无法成为幽灵部落靠打劫别人生存,只能投靠别的部落。但是迁徙而来的别的部落不一样,他们男女老幼俱全,随时会起异心,随时想把你这个首领取而代之!”

华沂皱起眉。

“唉,这一回你就听我的吧!”索莱木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亡客的时候,他就一直是华沂他们几个的智囊,当头棒喝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十分不客气,然而总是不过片刻,他的口气又总会软下来,“这片林子有一个部落就足够了,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我们自己才刚刚稳定下来,有什么余力管其他人的死活?当年河水刚刚冲刷出河道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两岸的土地肥沃,既然占了那块肥沃的地方那么多年,难道不应该相应地承受肥沃带给他们的危险?”

他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陆泉和山溪听着,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华沂,等着他的判断。

华沂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摆摆手:“我再想一想,明天早晨,叫打猎的人先别出去,把长老们都叫来,我们到时候再细说。”

索莱木转转眼珠,看出他不想多讨论,他从来心眼多,会看人眼色,顿时便适可而止,不再说了,他大摇大摆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把长安的整个盘子都给顺走了,还客气地对他说道:“明天给你洗了再送回来。”

“……”长安沉默了片刻,终于只有说道,“不用客气。”

索莱木便缩着脖子,吭哧吭哧地啃着芋蛋果片走了。

陆泉闷哼哼地说道:“我也走了。”

反而是山溪,好奇地看了看长安,说道:“小兄弟,没事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出去多和大家一起玩嘛。”

长安抬眼看着他。

山溪态度热络,又笑眯眯地说道:“眼下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往后大家出去的时候就更少了,到时候有骑马玩的,有互相比划的,还有追着姑娘们耍嘴皮,被姑娘们一脚一个踢到河里的,可好玩了。”

长安想象不出看着别人一个一个地被姑娘们踢到河里能有什么趣味,但感觉得出他是好意,也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三个人先后走了,长安便扭头去看华沂,他的心里想什么,全在一张脸上,华沂立刻看明白了他的疑问——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要轰人了。

华沂笑了笑,忽然低声问他道:“你看呢?你觉得我是应该怎么办呢?”

长安一愣,他知道这些事都是所谓“部落里的大事”,虽然看不出它们“大”在哪里,但别人都是极重视的。从没有人找他商量过什么“大事”,长安心里突然升起某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人把一个摇摇欲坠又极重要的瓷碗交到他手里似的。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然而坐得再直也无助于思考,长安企图给他一个高见,结果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个“低见”也没有。他皱着眉沉吟半晌,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问道:“你是希望人多一点么,你是嫌这块地方太小?”

华沂本来就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没想到骤然被他点中了心中所想,几乎吃了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长安道:“不是你自己说么‘让我们的勇士踏过整个北方大陆,没人胆敢阻挡,大陆上,再没有我们的敌人’?”

华沂愕然了片刻,摇头失笑:“敢情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唉,这种场面话,也就你能当个真,你这个小二愣子……”

他笑容勉强,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场面话,大概只有华沂自己心里清楚。

华沂总觉得长安有点不通情理,又缺乏常识,直到此时,才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总是想要隐藏自己,为此每天说很多的废话,说得多了,却总是露出自己也不注意的端倪来,瞒得过别人,反而瞒不过这种看东西只懂得两点一线的人。

华沂在长安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于是慌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塞到长安手里——那是一块红得透亮的小石头,用绳子穿了,石头圆润,像是长时间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磨出来的形状,握在手里,叫人感觉到石头子自己在发热,非常暖和。

“天冷了,拿去玩。”华沂说完这句话,就急慌慌地跑了。

可惜倒霉事来了,并不总会等着人们有时间准备。

这天白天就比往日要气闷一些,不然长安不会连屋子都没出,傍晚的时候,这种气闷简直愈加难捱起来,长安怎么也睡不着,仿佛有人用几百斤的大锤子压住了他的胸口一样,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嘴唇肯定是泛着青的。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坐在床边,眼前瞬间发了黑,坐在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些。

长安这才发现,他的小奴隶路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地铺上看着他。

“你睡吧。”长安低声说道,“我出去转转。”

他一踩到地面,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有些软,长安只得把自己的大刀从床头拖了过来。大刀杵在地上很稳当,他便攥着刀柄,把它当成个拐杖用,慢慢地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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