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盗文里放征婚启事的男人你们伤不起(12)
终于，等钟声敲响，一二节课一下，他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跑到本部文学楼来了。
文学楼，402，古代汉语。
这是一间很大的教室，上课人数和教室容量不成比例。每个人都在默默地玩手机或看书或睡觉。
白鹿原拼命在心中痛骂自己有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今天一大早突然跑到这里来像猥琐偷窥男一样试图发现什么的行为，都不符合他的人生准则。事实上他这样冷静、镇静、理智的人，应该套取更多信息后再直接从教务管理系统上查这个学生的资料，反正这个班只有30个人……
但是！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关注猫球球啊！
擦！他不是从来不关心读者的吗！就算这个读者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上课那又怎样啊！
白鹿原一边疯狂地在心中吐槽自己，一边四处张望着每一个可疑的男生。不是这货，也不是那货，到底会是谁呢，虽然今天逃课的人看起来还是挺多的，但在场的男生还是很多，这一定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课……
有时候人就是会做出一些超出自己行为准则的事情。唐伯虎的好基友祝枝山说过，我们艺术家生性浪漫，很多事情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白鹿原虽然是个数钱的，但好歹也是个写文的……
什么都没能发现。
他坐在最后一排，脸色阴沉，心情也同样阴沉。一般来说，这个学校大部分老师并不认识他……幸亏这个古代汉语老师看起来也不认识他，不然如果老师很诧异地跑过来问一句：“咦，白处长？您来干嘛？”他要怎么回答？哈哈一笑然后说我来上课的吗！别人会以为他是变态的吧！
他特地挑了一个角落——角落里写满了“美院175cm帅哥求一猛攻135XXXXXXX”等涂鸦，这个学校基佬真多，擦！——目的是不要让别人看到一个看起来不太像学生的人跑来听课了……
不，但我其实长得还算比较年轻的。他充满疑虑地想着，我可以……伪一下学生嘛？
瞬间以后他这个念头就破灭了。
前排一个把笔记本电脑带过来的女生突然扯下插在电脑上的耳机，转头望着他诡异一笑：“嘿……您好，您是这周教务处来检查听课的老师吧？”
白鹿原顿时觉得自己再也年轻不起来了，心如死灰。
女生长着一张很不良少女的脸。她甩了甩头发，笑容谄媚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老师，您辛苦啦，嘿嘿。”
白鹿原神情更僵化了。他神情灰暗地说：“我不抽烟。”
——现在的学生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公然用烟贿赂老师！
——还随手就能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你不是个女生吗！这个年代的大学生也太可怕了我擦！
“呀！”女生诧异地说，“老师真是新好男人！——对了，”她神神秘秘地说，“老师觉得这堂课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答道。
“出勤率不高是不是？”她双手并在一起，讨饶地说：“老师别把我们班给记进去呀……我们都还要评先进班集体呢……”
“那就都应该来上课！”他像一个真正的教务处代表那样严厉地说。
“是，是……”女生可怜兮兮地说，“但是这都是被迫的呀，因为我们的古代汉语老师实在太讨厌啦，真的……我们都好想换掉她……她上课总是喜欢到处喷人……”
白鹿原皱了皱眉头：“你们这是哪几个班在上课？”
“对外汉语两个班和汉语言文学一个班……”
“哦。”白鹿原皱着眉头说，“你们男生很少啊。”
“确实很少……文学院都这样……”女生瞅着他心惊胆战地说。
“中文班有几个男生啊？今天来了几个？”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是对外汉语的……”
女生惊悚地看着他，然后赶紧把头转过去，惊悚地把笔记本的盖子合上了。
白鹿原没注意到，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一排排巨大的波形图，红的绿的，配着深蓝色的软件背景——一般来说，没有女学生的电脑会需要用到Cool Edit，除非她是在做什么特别的工作。就好像如果白鹿原不是个网络作家的话，一个财务处长的电脑上没必要安装【写作小黑屋】软件一样。
但他也没来得及关心这个了，因为讲台上，古代汉语老师的讲话骤然夺去了他的注意力：“……我注意到啊，很多的网络小说啊，网络小说你们看过没有？”
白鹿原把眉毛挑得高高的。
“网络小说啊，都是一堆文字垃圾。里面连古代的基本常识都不懂！什么是基本常识？啊？那些现在当红的作者，什么框框网站的糖炒栗子，什么荣囍，他们会写什么？啊？都是靠工作室找枪手写。”
白鹿原觉得自己的怒气值蓄气槽在上升。
“……网络小说你们最好不要看。古代的基本常识！什么动辄拿几两银子出来买糖葫芦啊，简直是糟蹋古人！红楼梦里二十两银子，才是一个庄户人家一年的消费……说到网络小说啊，我知道你们都喜欢看网络小说……”
前面那个女生很不满地把嘴巴撅了起来。她转过身，干脆地戴上耳机，继续做她的某广播剧后期。
“……我劝你们都不要看。那个有名的，叫傲天的，你们知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他红起来，就是靠一群手打团把他的书到处传阅，每个人都看了，才红！哎——你们说是不是？可是他红了以后，就是个白眼狼！他竟然在他自己的百度贴吧里面，诅咒手打团‘凡是手打我的书的人，出门被车撞死！’！你们说说，说出这种话来，他一个写网络垃圾文学的，有什么资格说？中国文坛真正的巨匠，大师，散文大师余秋雨，文联的李永日，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
白鹿原一下子站了起来，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在所有人纷纷把头转过来的那一刹那，甚至是讲台上正唾沫横飞的老师也停了下来——然而，他们只能看见一个迅速离去的背影，和一声巨大的摔门声，烟尘滚滚。
白鹿原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是太傻逼了。
盗文门那件事，在整个网文圈闹到沸沸扬扬，他处于风口浪尖，后来却一直一语不发，简直不屑回答——千言万语已经说尽，所谓的，“我写文，不是为了让你们看得起！”
傲天本人也一样。他当时在百度贴吧的发言，被传来传去，早就失却了真面目。人们在传言中狂欢，谁也不在意传说的真正面目了，他也不屑去解释什么……想来，他们虽然不算太熟，可都有点“一生负气成今日”的傲气。
于是时间就这么过去，贵圈每天都有新鲜事，人们很快将此事淡忘，他以为他自己也要忘了。
可谁知道今天他会做出这样昏了头的举动？谁又知道一个普通教古代汉语的老师都可以随意在课堂上自以为是的喷人，而她要喷的对象就坐在自己的讲台下……
白鹿原想起昨天猫球球同学说的【不想去上古代汉语课……那个老师就爱喷人……】白鹿原并不仇恨某个老师。他只是唾弃自己，唾弃自己为何竟然一时热血上头跑来听课，还怀着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诡异理由——难道自己真的像猫球球所说，其实很单纯？！
——所以他活该被喷啊！
——为了偷窥读者而假扮学生来上课结果被老师狂喷的网文作家你们真的伤不起啊！！！
他一脸阴沉地走回办公室，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了。
回去的路上狠狠地瞪了兰州拉面的摊位一眼。
坐回办公室座位的那一刻，他又恢复成那个镇静、理智的白鹿原了。他心中暗想，刚才一定是自己没睡醒。
然而，几百米之外的宿舍楼内，某个睡眼惺忪的男生艰难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把脑袋从连帽衫睡衣里钻出来，去摸床头上不停地唱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