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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客(80)+番外

顾湘怒道:“呸,我有那么饥渴么?”

曹蔚宁想了想,又道:“那我就假装改行当采花大盗,劫持你,咱俩私奔。”

顾湘想了想,觉着虽然这也是个馊主意,不过也就凑合了,于是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小手,勾住曹蔚宁的手,两人并骑而行,简直甜得腻人。

曹蔚宁满足地想道,这就是媳妇了,有媳妇可多好啊,香香软软的,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连心都跟着她化了,对自己一笑,立刻就晕头转向了,有人给知冷知热,有人给铺床叠被,将来建个小房子,搭个小院子,再生几个胖乎乎软绵绵的小孩子,天天晚上听她脆生生地叫自己回家吃饭。

他越想越美,到最后诗兴大发起来,便朗声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天上人间不算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成连理树……”

那些个人,一天到晚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挣来抢去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思呢?练了绝世神功,天下第一千秋万代,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是娶不着媳妇打一辈子老光棍。

曹蔚宁心里隐隐地觉着,他们都有些可怜了。

七爷和大巫抱着一堆药材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周子舒坐在院子里,削一根笛子。他手艺不怎么样,又是就地取材,连削废了好几个,吹出来的音都是哑的,弄的一地木屑。七爷走近的时候,发现他最后一根已经成了型。

大巫对周子舒点点头,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便转身回房了。

七爷却在一边坐了下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周子舒懒洋洋地说道:“修身养性。”

他将削好的笛子凑在嘴边,一吹,终于有了音——旁人吹笛子,那是仙音入云,他吹笛子,便是魔音穿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反正是没有一个音在调上,呕哑嘲哳,他这不是自己修身养性,明明是修养听者的耐性。

七爷按了按耳朵,将他手里的小刀和木头接过来,他手指极为灵巧,三两下,一根笛子便成了型,外观上看,和周子舒的作品并没有什么区别,周子舒接过来凑在嘴边试了个音,这才听出差距来,便干脆吹了一首民间的山野小调,竟还算有滋有味。

末了,周子舒放下笛子,笑道:“七爷不愧是诗词歌赋吃喝嫖赌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京城第一纨绔,这都能玩出花样来。”

七爷一笑,问道:“他走了?”

周子舒点点头。

七爷奇道:“你不跟去?”

周子舒道:“自然要去的,不过他们那边太乱,一个螳螂捕蝉,一百只黄雀在后,我稍候再去,观望观望,到时候好下手捞他。”

七爷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下手捞,不做别的?若他是九霄,你可没有这样放心。”

周子舒笑了笑,摇头道:“怎么能和九霄比?九霄只是个孩子,他……却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他的事我也不便插手,非得他自己了结了才行。”

他说着,站起来疏松了一下筋骨,将七爷削的短笛和酒壶一起插在腰间,转身道:“多谢你的笛子啦——若我没猜错,蝎子便是第一只黄雀,我便去打上一壶花雕,准备跟着他飞了。”

七爷抬头看着他,周子舒逆着光,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脸颊处却像是镶了个金边一样,便也笑了,说道:“你快去快回,别误了疗伤的时机。”

周子舒挥挥手,大步往外走去。

七爷低下头,又削了一柄短笛,吹干净木屑,也凑在嘴边,好像为他送行似的。

那清亮圆润的声音响起,像是勾着风声,尾音轻轻卷起,纵然只是一根草草制成的粗陋短笛,也能叫他吹出一股盛世华音一般的雍容风雅来似的。

只可惜一曲未完,笛音便哑了,周子舒人影早已不见。

七爷垂下眼,轻笑了一下,将短笛丢在一边,站起身来拢了拢袖子,转身回房中——很久以前,当他和周子舒还在京城中,当他还是一呼百应的南宁王,当周子舒还是暗处纵横的天窗首领,他以为他们两个是一种人。

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们并不一样,自己始终没有他那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江湖气。他从来不曾坦荡过,看着周子舒活得这样磊落,竟生出了隐隐的羡慕来。

周子舒在花街的一个房顶上,住了两日,喝完了十来壶酒,终于等到了蝎子带着他的毒蝎们倾巢而出——

果然是婊子无情,估计是那要杀张成岭的跛脚的恶鬼叫他去勾搭温客行回去收拾赵敬,他便特意叫上那么一个跛脚的少年却挑衅张成岭,好像唯恐张成岭想不起来,唯恐温客行不知道那长舌鬼背后的人是谁一样。

两边收钱,两边出卖,然后还打算趁他们龙争虎斗几败俱伤以后,将这些人一锅烩了,实在是精明。

周子舒也不着急,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伸手一摸,英俊的脸便不见了踪影,混在了人群中,不远不近地缀上他们。

在跟了三四天以后,周子舒发现他们不是径直往风崖山去的,中间好像特意绕了个路,像是专门为了处理什么麻烦事一样,很快,周子舒就明白了,这个“麻烦事”,正是于丘烽。

于丘烽利用绿妖逃过了一劫,可是这回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先行的一队毒蝎像是猫捉老鼠一样追着他,他只能没命地逃窜,眼下比张成岭还要狼狈——没有人护着他,或许曾经一个女人愿意,可是她已经死了。

于丘烽一身褴褛,简直比周子舒刚入江湖的时候还像个要饭花子,哪还有当年那执扇翩然的于掌门半分模样?

华山派已经重新立了掌门,不再承认他,他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终于,于丘烽的逃亡之路走到了尽头,他被生擒到蝎子面前。

第六十九章 回归

蝎子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笑了起来,说道:“哟,是于掌门啊。”

于丘烽浑身哆嗦着,他双目涣散,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似的,努力地抬着头,望向蝎子,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是……不在我这……不在我……”

蝎子摇摇头,凑近了,在他耳边耳语道:“那一夜,在太湖赵家庄外,其实总共死了三个人,一个是断剑山庄庄主穆云歌,一个是你那宝贝儿子于天杰,还有一个……你们都不知道,他死在一个地穴里,是鬼谷的长舌鬼,于掌门想听听这是怎么回事么?”

他提到“于天杰”三个字的时候,于丘烽好像脱了水快死的鱼一样,浑身抽动了一下,将眼白都快要给瞪出来,死死地盯着蝎子。

只听蝎子说道:“你们都是早在去洞庭之前,便知道了琉璃甲的存在,于是你叫你的宝贝儿子在太湖等着,盯紧了张家的小鬼,趁机窥伺琉璃甲,没想到……穆云歌那个死催的,竟然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赵家也有一块琉璃甲,他趁夜盗取,于天杰自以为是只有自己盯上了他,其实……那天晚上盯着穆云歌的,还有两个人。”

于丘烽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他觉得一切都荒谬起来,好像冥冥中有那么一只手,暗中执子,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那巨大的棋盘上,挣扎不已的棋子。

“一个是喜丧鬼孙鼎,他之所以没来得及拿走琉璃甲,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个他当时惹不起的人——代表鬼谷谷主的无常鬼孟晖,不巧……那也是我的另一位客人。你那自以为聪明的儿子浑浑噩噩地拿走了穆云歌身上的琉璃甲,正兴奋地想离开,便被老孟叫人杀了,那个人,便是曾经薛方手下、后来在鬼谷内斗中倒戈的一员大将——长舌鬼。”

蝎子顿了顿,于丘烽脸上涕泪齐下,各种不明的液体顺着他那布满风霜尘埃的脸庞流下来,显得又恶心、又可怜。

蝎子道:“当时更不巧的是,那位神通广大的鬼主,正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和他的小情人见面,所以老孟并没有敢露面,倒戈的长舌鬼用了他旧主子的绝技杀了于天杰嫁祸,想要故意误导鬼主,谁知那位大人脚程实在太快,快到让长舌鬼躲闪不及,于是……他便胆大包天的动了杀意,结果么……”

蝎子轻轻地冷笑一声,推开于丘烽,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一把毒蝎不知从哪里给他弄来的藤椅背上,颇有些感慨地叹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悲呢?就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妄蓄大志者——于掌门,你知道同样一颗心,长在你胸口里,和长在我胸口里,有什么区别么?”

他轻轻地点点自己的胸口,高高在上地怜悯地望着于丘烽,摇头叹道:“长在我胸口里,那就是野心,长在你胸口里,那就是痴、心、妄、想。”

于丘烽神色清明了一些,忽然声如蚊蚁似的开口问道:“我……黄道人,封晓峰……我们所有人,之前得到的模糊不清的消息,其实都是你……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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