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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142)+番外

陆怀征太过爽快,导致她准备一系列的话竟不知怎么说出口,狄燕妮自嘲地笑了笑,脸别向一处,昏暗的接见室,丝毫看不见她眼底的悔意:“这个世界本就是病态的,大家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人性的弱点,每一个人,拿到太阳底下去看的话,谁是干净的?没人是干净的。”她哼笑:“说什么一均之声,百家之言,其实是一家之言,大家都讨厌黑暗面,可他们没发现,再这么下去,黑暗面会渐渐拢住她们的内心,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做了个测试,拉了几十个学生,每个人随机分发一个假帐号,然后大家畅所欲言,每天充斥地是戾气、暴力、血腥,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才是人最真实一面吗?我做这些实验,我让他们面对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难道是错的?”

“我不懂你们科学。我曾经的导师,他研究的是隐形飞机,他得了胰腺癌,如今倒在病床上,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资料交接的事情,我昨天去看他,他还抖着手坐在电脑前画图,改进数据。这才是我认为的科学精神。”

陆怀征走后很久,狄燕妮都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她如游魂般回到牢中。

第三天,狄燕妮自杀的消息从监狱中传来,震惊了整个心理学界。

她的遗书在当天被助理公开在微博。

“大学时有个导师,对我很好,认为我在心理学界一定会有造诣,我便以为自己插上了翅膀真的能飞。我导师是个非常好的老师,他对我期望很高,这些年也不乏总是数落我,因为我做的事他很不认同。他认为我在浪费自己的青春,消耗自己的名气。我想为自己正名几句,我从没想过要出名,如今做的一切,是我自认为对学术界有帮助的,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支持我,这不是一份忏悔信,是一份遗书。

我第一次萌发了要重设斯坦福建于实验的想法是在一次讲座上,我认为当年津巴多教授的实验存在很多漏洞,而且,他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预期效果,所以我想要自己做一次,这是其一。

另外,我不否认,在实验中我确实有对于实验员进行心理引导,因为我希望看到的是他们在逆境中,是否敢反抗,是否敢联合一气对抗外敌。很显然,实验结果是失败的。也许是其中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确实是实验方向出了问题,无从得知了。

本次实验的所有实验员已给了经济补偿,并且会有后续心理医生跟进他们的心理状况。

最后,想表达的,也没有多少了。

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曾经的导师,他对我寄予厚望。

忽然想到,顾贞观曾为救友写的——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老师对不起。

狄燕妮绝笔。

写于八月二十五日凌晨。”

时间是她入狱前两天,这是一份早就写好的遗书。

院里这几天谈起这件事,有人叹息:“其实她除了行事风格偏激一点,在心理学上的造诣确实不错呀。”

赵黛琳:“别打马后炮了,她入狱的时候,嚷得最欢地不就是你吗?”

“那不是因为于好吗?”那人看了于好一眼,“她那些脑残粉把我们于好祸害的多惨,天天转评赞骂我们于好,抓她的时候确实挺大快人心的。不过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好像没什么人骂你了哎,你以前那些黑粉的账号都被黑了哎。”

于好想想应该是霍廷花钱摆平的。

却不料,后来有天一帮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她那天去完了,陆怀征还在队里,没过来,包厢里只有向园,徐燕时,还有家冕,家冕旁边还坐着个戴着眼镜的小妹妹,十五六的年纪。

她人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家冕惊讶的声音。

“看不出来啊,你丫还挺厉害的。”

小姑娘哼唧一声,骄傲像只孔雀,“我小学就拿过不少奖了。”

“那你怎么出来干这个啊?”

小姑娘脸一红,“我那天是迫不得已,你别哔哔。”

家冕笑笑,又听那姑娘道:“靠,这又有个骂嫂子的。”

家冕一甩手里的瓜子:“废什么话!黑了他!”

徐燕时自顾自吃东西,全程没看一眼向园,向园更是,头就差埋进碗里。

于好站在门外,眼含热泪。

她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他的朋友接纳。可如今想来,却觉得怅然,那刻,她觉得幸福,也复杂,也简单。

——

九月,陆怀征半年复查时间到了,彻底解除了艾滋警报。

冯彦芝自那天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于国洋没办法,连于好都劝不住,最后陆怀征半夜从部队回来,给她俩先搬到了自己原先的公寓,冯彦芝怕给他俩添麻烦,说就住一晚,明天她出去找房子。

弄得于好哭笑不得,陆怀征靠着门,抹了抹后脖颈建议说:“这个地方是不太好住,治安没其他地方好,我平日里都在部队,有事儿也照顾不到你们,要不搬霍廷那边吧。”

于好小鸡啄米般点头,“姑姑做饭可好吃了。”

冯彦芝一口拒绝:“你奶奶要知道,肯定打死你。”

“我管她干嘛呀,她要打就打呗,我有老公我不怕。”说完,于好忍不住又问了句,“您真要跟我爸离婚啊?到底哪里过不去啊?”

冯彦芝转身收拾床铺,“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

于好下意识回头看陆怀征,后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身上的迷彩还没换,一派松散,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于好哦了声,帮忙收拾床铺去了。

一室静谧,只有“普拉普拉”地床单抖动声,冷不丁又听冯彦芝说了句,“不过反正我也不惯她那臭脾气,以前还威胁我说不让上族谱,我可不稀罕,要不是为了于好,我才不受那老太太的气呢。”

陆怀征半开玩笑地靠着门说:“没事儿,您跟于好一起上陆家的族谱。”

冯彦芝被他逗乐,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有点难为情,挥着手把两人轰走,“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围着我干嘛,我自己收拾收拾该睡觉了。”

“妈,那你给我留门啊,我下去送送他。”

冯彦芝头也不抬:“留什么门,回你爸家睡去。”

“我不回家,我今晚就跟您睡。”

冯彦芝被折腾的无法,“那你别踢被子,从小就爱踢被子,我可受不了你。”

陆怀征笑笑刚要说,她是挺爱踢被子的,忽然发觉有些不妥,及时收住,清了清嗓子,跟冯彦芝道别,看着于好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得,你也别送了,陪你妈吧。”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缠缠绵绵地出门了,于好粘人地不行,抱着他脖子死活不肯撒开。

两人进了电梯,陆怀征歪着脖子去按楼层:“来,手撒开。”

于好气不过,瞪他:“你最近对我很冷淡哎,这么快进入倦怠期了?”

陆怀征吊着眉梢,冷眼睨着她,在里头跟冯彦芝说话时那如沐春风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英俊地眉拧成一团。

于好手指尖在他胸膛戳了戳,“你怎么还两副面孔呢?”

“九月二十三号,晚上八点干什么去了?”

于好歪着脑袋,仔细回忆,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呀,她想不起来,又拿出日程表看了看,这才想起来,俏皮地搂着陆怀征的脖子跟他敬了个礼:“报告首长,那天晚上开同学会去了!”

陆怀征眯了眯眼,“嗯,然后就坐一个男同学的车回家了。”

“我喝多了,没法开车。”

他仰头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漫不经心地:“哦,还喝酒了。”

“盛情难却。”声音越说越小。

陆怀征低头看她一眼,冷笑:“自己没做错事,别心虚。”

“不过你怎么又知道?”于好忽然想到。

他一副清清白白地:“别想多,我可没派人跟踪你,也没在你身上安装什么定位器,是咱妈说的。”说完,他表情略嫌弃地挑挑眉,“谁让你那男同学握着咱妈的手,在那套近乎来着,阿姨您好,我叫傅冬辉,我目前在一家四大律所工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