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八年春(48)+番外

陆怀征这人最善跟人插科打诨,哄长辈有一套,哄女朋友更有一套。但现在他觉得他还是闭嘴最好,插科打诨也得看场面,这场面就非常不适合,他只谦恭地低头笑笑,不发表任何言论,说多了只会惹韩志琛反感。

等韩志琛走后,栗鸿文神色敛了些,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指了指一旁椅子说,没什么情绪说:“坐下说。”

陆怀征没再拒绝,把一旁的靠椅拎过来,放在栗鸿文面前,往下坐,打量他神色,发现其实很疲惫,眼眶深深凹陷,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没休息好?”他问。

栗鸿文点点头,“收到消息就接连开了两天会,缅甸跟克什又开战了,我下午给老唐去过电话了,让他做好战备部署,咱们的底线是保护好每个中国人。”

“土耳其那边呢?”

“大使馆没波及,军方起义,还是有些忌惮,维和兵正在帮助他们撤离,咱们就不搀这脚了。”栗鸿文摇摇头觉得,脑仁隐隐作疼,“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仍是流传百世的真理。”

“是。”

“乱世求同,有人选择明哲保身。”栗鸿文手搭上陆怀征的肩,说:“再过千年,万年,人的心是不会变的,人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也只会越来越贪心,你还指望那些天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改吃青菜豆腐?落后就要挨打,咱们国防得越来越强才行,不然,世界版图上中国这块大肥肉,总有人想吞的。”

陆怀征何尝不明白。

弱肉强食,千年不变的道理。

栗鸿文说,“不说了,这种话说多了难免伤感。清明,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忙完再说吧。”

栗鸿文欣慰点头,“他会明白的。你跟那丫头呢?不会真跟老韩说的,追不上吧?“

陆怀征却懒懒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松松搭在身前,办公室一直没开灯,因为有个小火炉,正烤着氲红的火,满脸泛着流光溢彩,衬得跟个白面书生似的。他却只低头笑笑,不作答。

栗鸿文也是个老江湖,总觉这小子这回回来有哪里不一样似的,提着眼,仔仔细细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儿。

“您自己等她回来,问她吧。”陆怀征懒洋洋侧过头,嘴角带着笑意。

栗鸿文气急,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还跟我卖关子,找死是不是!?”

栗鸿文小时候是跟人拿大顶玩杂耍的,那手掌跟铁块似的梆硬,一巴掌下去一口气能劈开六块砖,人步入中年,力气还不减当年,陆怀征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疼得直抽气,拿手搓了搓大腿,咬着牙,“您还真下手啊!!”

栗鸿文哼唧一声,“知道老韩为什么怕我了吧,我当年一拳头给他鼻梁骨打断了。”

“您真是……”他又气又笑,看着栗鸿文,抽着气往别处瞥。

栗鸿文跟着小孩儿似的追问,“快说。”

陆怀征转回头,“说什么啊?”

“你跟于好啊。”

“好了好了,您满意了?”陆怀征觉得自己谈个恋爱跟他妈天踏下来似的,一天几乎要被每个人问一遍,而且还没正式开始谈,这要正式开始谈,还得了。

栗鸿文满意了,点点头,说:“那就好,我明天开完会找老韩挑挑日子去。”

陆怀征恻恻然慢慢地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问得极其缓慢,“挑、什、么、日、子?”

“结婚的日子啊,给你忙完这事儿,我算是功成身退了,你们不结婚,政委一天能催死我。”

“……”

……

云南军区。

于好托腮看着日历表,那眼神灼灼地能给烧出个洞来。

时间过的还是跟老太太似的,慢慢吞吞。

她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慢过,有时候下午睡醒睁眼的时候,总觉得又过了一天,可一看日历,居然还是那天。

赵黛琳拿着军大氅进来的时候,于好还对着日历发呆。

“来,你的情人来信了——”

于好霎时间转过去头去。

“给你送大衣来了。”赵黛琳补了句。

于好没反应过来,眼前瞬黑,一件又厚又重的军大氅劈天盖地直接将她罩住,她费劲地剥开大衣,露出毛茸茸地脑袋,双眼清澈而懵然地看着赵黛琳,后者正一屁股靠在桌沿,双手撑在边上,低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她:“你知道么——”

于好发怔:“知道什么?”

“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只盯着手机,看对方有没有回信息啦——或者就是抱着手机,可怜巴巴地期盼着手机响起来,而对象刚好是他,实在没事儿做的时候,她只能一天到晚盯着时钟……”赵黛琳惟妙惟肖地学着她说话的语气,又故意加了些油腔滑调:“哎呀,他怎么还没回来呀——”

于好反应贼慢,这会儿才听出来赵黛琳在调侃她,把衣服把边上一放,囫囵拨了两下头发,坐正,“无聊。”不肯搭理她。

赵黛琳拿手去勾她头发, “哎哟,说着说着怎么还气上了呢——”

于好依旧不搭理她,低头看文献。

“不理我啦?”

于好不理,认真翻书,科室里没什么人,早上降了温,于好把窗门都关了,静得很,只剩下她哗啦着书页的声音。

“那你可别后悔哦。”

“赵师姐,你很没事情做吗?”于好认真地说。

赵黛琳决定不逗她了,双手撑在桌子上,跟她说正事:

“我忙死了好吗,昨天整理了一天的资料,结果就翻出个大惊喜,猜你肯定感兴趣,我这不赶紧过来给你报信来了?”

“什么惊喜?”

赵黛琳这会儿倒不卖关子了。

“陆怀征两年前的心理报告,要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让于好也心疼心疼陆陆,等陆陆回来就回敬他一个法式热吻,吓死陆陆哈哈哈哈。

第34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浓 几度风雨楼(01)

清明那几天北京气温骤降, 北风怒啸, 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风刮在脸上, 如针扎般, 尘埃散如雾,天地昏暗,东西难辨,恰是应时应景。

就这天, 陆怀征跟栗鸿文去了趟革命公墓祭先烈。

革命公墓原先是元代灵福寺,后改为忠烈祠,一九七零年改为革命公墓。栗鸿文每年都来,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带陆怀征。这公墓外青山苍翠, 参天古树环绕, 日日夜夜如老士兵守着这座园子,环境清幽,庄严肃穆。

园内人烟稀少, 寥寥数人, 偶尔能听见清脆的鸟声, 在空空荡荡的墓园内清冷盘旋。

陆怀征跟着栗鸿文绕了一圈, 两人走得慢,像是散步。栗鸿文背着手,停在一座小桥上,手撑着桥柱往远处眺望,翡翠青山尽收眼底, 眼神颇为动容。

“虽然老跟你韩教授开玩笑,但其实是真佩服他们这些搞学术的,像当年的钱老,如果不是他,兴许在国防航空方面还是矮人一截。”栗鸿文看了眼陆怀征,手在桥柱上松了又抓紧,叹气笑笑:“我老跟我儿子说,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嫂子就总说我思想顽固,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

说到这,他转头看陆怀征,双眼牢牢定在他身上,说:“我当时就笑笑,确实不是当年了,可这事儿,你我这些身在战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社会还是这个社会,只不过,我们享受的,都是这地下埋得一地忠骨换来的,慎终追远,如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四字。”

“其实,对社会无害,不找麻烦,已经难得。”陆怀征低声说。

栗鸿文笑笑,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从八宝山回来后,陆怀征跟栗鸿文又紧锣密鼓地连开了两天的会,直到土耳其那边正式宣布挫败政变,开始军事审判,大使馆警报彻底解除后,陆怀征准备收拾东西跟陈瑞回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