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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84)+番外

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叉叉。

她不记录东西,是纯粹写字的发泄。

“死”“滚”“命”“离婚”“杀了你”……类似这种极端的字眼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本子上,冯彦芝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好像对她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两人那晚在于好房间坐了很久,冯彦芝一边抹眼泪,一边跟于国洋说,不闹了,有这时间多关心关心孩子吧,你们家这趟浑水,我不想掺,以后老太那边爱怎么着怎么着,至少在孩子面前,别提这些事儿了。

于好出来后就跟着韩教授,在无数次的治疗失败后,甚至曾经站在顶层想一了百了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绝望过!这种绝望莫过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她无法呼吸,喘不上气,胸腔积满的郁气几乎要让她窒息。

其实在云南的时候,她病症复发,沈希元临走时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她,“我觉得你应该面对,而不是躲避,你不可能躲一辈子的,难道你一辈子就要被这事儿反反复复折磨?”

她想着面对。

后来回了北京,找了私家侦探调查,才知道,小姑姑跟那男人当初根本就没有离开北京!这几年仍是在这座城市生活。

她当时气疯了!大脑不可控制地崩出某个想法,甚至还买了刀具,藏在厕所的抽水马桶里。

晚上躺在病床上,天人交战。

脑子里混响着两个声音,步步紧逼。

一个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在脑子里冷静地分析抛尸地点。

最后叮咚,脑子里崩出一张脸。

“陆怀征呢?你的陆怀征怎么办?”

黑黑的那小人却频频诱导她,声音如鬼魅在她耳边涡旋:“他说算了!他跟你说算了!忘了吗?!你是傻吗!他已经不要你了!他说他不要你了!你住院这么多天他来看过你吗?!”

结果当天晚上,陆怀征就来了。

那时她没察觉,是韩教授来看她时说的,于好想说,那就等等吧,在等几天。

那几天她恍恍惚惚,每天坐到夜里两点,可总也等不到他,他永远在她睡着之后才出现。

直到那晚,被她逮个正着。

他抱了她一整晚,答应她以后会每天来看她,每天都抱她。

于好贪恋他宽敞温暖的怀抱,便将计划一延再延。

出院那天,她下了决心,把手里的工作都交接完。

结果当天陆怀征就来研究院找她,说要保护她一辈子,她贪恋他的温柔,心想,再陪他几天吧。

一陪再陪,拖到了今天。

听说是小侄女,霍廷表情意味深长地在陆怀征跟于好之间打量了会儿,笑了下,“看来咱俩这缘分还不浅?”说完,提着西装的衣领调整坐姿,给对面几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胡建明,胡总。”说完,看着一旁的胡建明,指了指坐在中间的陆怀征,“那也是我侄子。”

都是半截儿入土的人了,两人瞄一眼就知道陆怀征跟于好有事儿,主要是他俩气质太搭了。郎才女貌的,胡建明跟霍廷笑笑,也不点破。胡建明看着陆怀征,觉得这小伙子眉目英俊,模样长得好,估计跟隔壁那小子一样,也是个啃父母血的二世祖,没什么真本事,随口跟霍廷搭了一句,“你侄子帅啊,跟你有几分像。”

霍廷靠在椅子上,笑着摇摇头:“当兵的,跟我哪像,我就一铜臭商人,他不一样,精神品格比我高多了。”

胡建明一听当兵的,更看不起,不过对着霍廷仍是溜须拍马的紧:“您是过谦了,论精神品格,也没人能比得上您呀!”说完,胡建明看着陆怀征问:“在哪服役啊?”

陆怀征非常冷静地答:“xx特种旅。”

胡建明一听,挑了下眉一边拆文件袋,一边问:“特种兵?哟,卖命的活儿?女朋友能同意么?”

胡建明的左手只有四指,小拇指没了。

陆怀征那眼神像在一看一滩死猪肉,波澜不兴,忽然低头笑了下,就是不接话,连霍廷看着今天的陆怀征都觉得有点奇怪,他向来对陌生人得体礼貌,这轻蔑地笑是鄙视谁呢。

陆怀征仍是不疾不徐如清风明月般笑得肩发颤,连家冕都忍不住拿手肘搡了搡陆怀征的肩,小声问:“疯啦你——”

等陆怀征笑够了,抬起手看了看,盯住胡建明,恢复淡淡的表情。

“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确实是卖命的活,女朋友是不太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胡建明看着那冷淡的眼神,却忍不住汗毛一栗,拆文件袋的手都怔住了。

霍廷从桌下踹了一脚陆怀征。

“搁着吓唬谁呢你?”

胡建明也呵呵一笑,“军区么,我跟你们栗参谋长认识,关系不错,要不要帮你引荐引荐?让他关照关照你?”

男人间不吹嘘两句,似乎就不是男人了。这男人几乎是汇集了所有男人身上的毛病,连家冕都忍不住被他脸上那一脸的小人样给恶心到了。

除开这个狗屎苍蝇。

跟霍廷的畅谈还是很愉快。

于好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霍廷几度把眼光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发现人低着头自始自终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霍廷问家冕,“这姑娘一直这么沉默么?”

家冕摇摇头,“脾气古怪嘞。”

霍廷看了眼陆怀征,眼神就没从于好身上离开过,有时候帮她捋捋头发,眼神格外缠绵,霍廷看得挺奇怪的,桌下又是一脚,“专心点!”没效果,陆怀征仍是心不在焉。

于好对胡建明的厌恶和恐惧几乎到了颤栗的态度。

她应该立马站起来走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屋子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她一忍再忍,告诉自己不能走,不能走。

家冕已经很讨厌她了。

如果因为她把这桩生意搅黄了,家冕以后只怕是不想看见她了。

她不想再看到陆怀征为了她跟家冕的关系为难。

她忍着眼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只要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时间漫无目的的走着,滴滴答答,像个老太太,格外缓慢。

于好嗓子眼里止不住的颤意,心像是坠进了无边地狱,没有着落。

她紧紧攥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人包住,是一双温热的大掌,骨节突出,清秀而有力,紧紧裹着她,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和颤栗。

终是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瞬如雨下。

“啪嗒啪嗒”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然后于好听见,陆怀征在她耳边柔声说:“别哭,我在。”

于好当时心里在想,陆怀征怎么能那么好呢,为什么总是无条件纵容她,好像在他眼里,她所有的情绪都应该得到理解,她有那么一瞬间,血涌上头,甚至,让她为他去死,她都愿意。

合同签一半。

霍廷捏着钢笔,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几人,点了点说:“一起吃个午饭,难得碰上了,我请客。”

陆怀征直接拒绝。

霍廷嘿一声,觉得这小没良心的:“我还没质问你的,这么久没回家就算了,怎么跟你姑父吃个饭就不愿意了?”

陆怀征正要拒绝。

于好豁然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霍廷看着那姑娘匆匆的背影,没一会儿,陆怀征也起来跟了出去,摇摇头跟对面的家冕说:“这姑娘一看就是胡同妞。”回头看了眼胡建明:“你这侄女看上去很怕你啊。”

胡建明却阴森森的看着门口道:“劝劝你侄子吧,这姑娘虎的很,别着了她的道了,不是什么好丫头。”

霍廷来了兴趣,呵了声:“说说。”

连家冕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我这手,看见没,她砍的。”胡建明把那四指摆到桌上,断的一截小拇指格外突兀,狠声说:“进过少管所,霍总你人脉广,不信你让人查查,别让你这根正苗红的侄子给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