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柚(38)

因为院长那一番话，林一恕断定自己的情况不能与之商量。跟裔姌说，这丫头指不定得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结论。跟谈柚说，只会让她担心吧。

思来想去，林一恕顶着压力，谁也没说。她借故去各大神庙查阅典籍，一番奔波劳碌，没什么收获。后来一想，昭明神宫还有些不公开的典籍，她以前听过，却从未仔细看过，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在昭明神宫那几天，林一恕无意中翻到了历代神尊的画册。神国立国至今三千年，神尊传承百代有余，每一代神尊都会留下祭祀用的标准画像，至于一些反映神尊日常生活的画册，通常束之高阁。

林一恕看到的，就是从未公开出版发行、当世没几个人看过的那部分。

绝世珍宝。

林一恕的手在抖，心在颤，腿微晃，还不至于站立不住。她在这些珍藏秘本中看到一只熟悉的猫，以及两个熟悉的人——

开疆拓土、受万世景仰的第十八神尊神熺，名讳是“汜留”，竟然沉迷于现代网络游戏，偶尔还通宵打麻将？

活了一百二十年、一生斩杀多少政敌，临终前被尊为巫神的大祭司裔昭，竟然会下厨做饭，而且还要顾及一只猫的口味？

这么隐秘的事实，就这么明晃晃地撞到林一恕眼前，一颗冷汗落下，正好掉在画册上。林一恕险些跳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还好没人，赶紧将画册收起，放回原处，逃命似的回了家。

请了一天假，在家里辗转反侧，终于在黎明前得出一个结论。

林一恕拨通了谈柚她表姐的电话。

“有件事，想请教上神。”

“哦？你说，什么事。”

“能否面谈。”

约好了时间地点，这位上神倒比预料中的爽快。

汜留上神接了林一恕这一通电话，正好裔猷从巫神邸过来——这裔猷就是巫神裔昭的养子，这些年一直在巫神裔昭手下做事，人称“小裔管家”。

“妖界的条件，不是凡人能答应的。”巫神裔昭说着，却把眼睛瞧着汜留上神，“我要回神邸一趟。”

“刚答应林一恕，等会儿跟她聊一聊。”

巫神默然。

大猫本来躺在沙发上假寐，见状立刻翻滚过来，在巫神面前站起来，挺胸抬头，“放心，本猫一定会看好小五子。”

单论年纪，这猫未必比汜留上神年长，只是它仗着主人宠爱，时常也在上神面前充一充长辈，“小五子”地唤个不停。上神也不同它计较。

巫神伸手揪了揪大猫头顶的一撮毛，慢慢说：“往届山也是人才凋零，上神不妨给挑几个好的神官送过去，也算是一片心意。”

“好的都送往届山，冥府无人可用，这不是坏了老母亲清洗幽冥的兴致吗？”汜留上神只是笑。

巫神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林一恕来的时候，看见汜留上神穿的整整齐齐的，倒不像是刚从麻将桌上下来，不由肃然起敬。她小心翼翼行着大礼，上神不甚在意。

“起来吧。”

“谢上神。”

“你想问我什么？”

汜留上神问的直接，一点不给林一恕废话的机会。林一恕也只好把背好的词念了一遍，神情倒是诚恳。

“按理说，桓遵不该知道长谣，且桓遵一介游魂，力量所剩无几，她教你的，未必适合啊。”

即便挑明了身份，汜留上神其实还是很随和的。

“长谣与你的共鸣越强，说明你自身的力量越强，这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当然会与借来的巫力相冲突。当你完全掌握这种力量，你的巫力将不复存在。”

跟林一恕想的差别不大，她面露忧色，说：“没有巫力，那我——”

就不是巫师了？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将巫力灌注于长谣之上，这样就可以使用巫力操纵长谣。不过，既然折中，就不能发挥长谣真正的实力，如果再遇到强大的敌人，巫力被人为阻断，那后果——你应该知道。”

林一恕当然知道，当她遇见桓遵的时候，是做一个传统的巫师，还是放弃巫师身份，就只能二选一了。一个传统而不够强大的巫师，关键时刻可能会掉链子，和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一人一剑天涯的强者，究竟选哪一个，她心里恐怕已经做出了选择。

可她不甘心，她请求汜留上神传授她使用巫力操纵长谣的办法。多少年的血脉传承，要一下子割断，还是做不到。

汜留上神教了林一恕，又叮嘱：“你遇到桓遵不是偶然，妖怪不擅长操纵灵魂，能做这个的，只有人、鬼、神。”

又说：“真到了时候，我倒是好奇你选择啊。”

汜留上神依旧像从前那般笑着，可挑明了身份，这笑容落在林一恕眼中，同以前自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