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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砚城往事(15)

作者: 文选与文 阅读记录

是的,荣介亨就是这么问的。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他,一派从容地问了几个家常问题,好像面前站着的就是他的家人。

岑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怎么可能睡得好?她怎么可能吃得好?她现在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为人奴仆,荣介亨究竟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提问?

她觉得自己糊涂了。

这么问了的荣介亨,竟然没有去看岑皛的住处,只是这么问了而已。他没有得到岑皛的回答,竟然又道:“说话。”

这就好像,他并不是有多在意岑皛吃得怎样、住的怎样,他在意的是岑皛得回话,这仿佛体现着他的身份。

不知为何,“说话”二字对岑皛有特殊的魔力,她听了以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挤出了一个字:“好。”好像说了这个字,一切就真的好了。

蒋翊大笑起来,王恕跟着露出得意的表情。

岑皛只觉得无比尴尬,她这是睁眼说瞎话,骗谁呢?荣介亨听了以后,不喜不怒,仍是那么一张脸孔,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打开,“认得这个吗?”

岑皛只认得“白纸黑字”,哪里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养父家是佃农,一家人都不识字,又没钱送她去书院里,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认识哩。

蒋翊看到岑皛的反应,知道她是不识字的,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还妄想回荣家,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与蒋翊夸张的反应不同,荣介亨脸上是没有表情的,他追问道:“不认识?”

蒋翊那笑声,激起了岑皛的羞耻之心,倘若荣介亨有些眼色,便该适可而止,而是步步紧逼。因此,岑皛咬住下唇,“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怎么了?”

那一刻,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荣介亨却没有继续嘲讽,只是淡淡道:“这是你的名字,岑皛。”

已经被情绪左右的岑皛,听了这话居然安静下来,莫名地,好像得了一丝安慰。

“你要做荣家的女儿,至少认得自己的名字。”

荣介亨这样说着,随即走上前,将那张纸递给岑皛。岑皛正惊讶时,已经伸手接下那张“白纸黑字”,这双手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我是荣介亨,是你的亲哥哥,你记住。”

荣介亨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面上却柔和了许多,看岑皛的眼神似乎多了些情绪。

“哥哥”二字唤醒了岑皛的记忆,她不由想起岑三,那个人才是她的“哥哥”啊。可是,岑皛却不由多看了荣介亨一眼,这个人也说是她的“哥哥”,这个人是荣家未来的继承人吧,他竟然要认她?

“这是你表哥。”

荣介亨介绍了蒋翊,蒋翊似乎并不排斥这个称呼。这二人的态度,一下子变好了许多。就在岑皛惊讶之际,一件事情打破了她的幻想。

毫无预兆地,荣介亨和蒋翊,一个揪住岑皛的左臂,一个扭住岑皛的右胳膊,两人架着她,拖到墙角的大水缸旁。“扑通”一声,岑皛头朝下,脚朝上,落入大水缸里。

水缸很大,足以使岑皛挣扎着把头冒出来,她被呛了好几口水,一脸惊讶而又气愤地看着水缸外边的人。

“这是惩罚。”荣介亨淡淡道,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

“想活着,就得守本分。”这话是蒋翊说的,也不知是提醒,还是威胁。

天气渐凉,岑皛才从呛水中缓过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荣蒋二人适时躲开了。

“我是你亲哥哥,你记着,要是忘了,这就是下场。”

荣介亨说完,看也不看岑皛,便转身离去。蒋翊倒是看了一眼岑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待旁人走干净了,岑皛才想如何爬出去。

那个水缸实在太大,可以容得下她站立,水缸边缘又滑,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地方。岑皛双手攀住水缸边缘,双脚使劲蹬着,努力往外边爬。

这时候的水已经足够冷了,她不能待太久,亦不敢指望他人相救,且这幅模样也不好看,只有自己拼了老命往外爬。

当岑皛一条腿够到大水缸边缘,另一条腿正努力往外走时,一个不稳,整个人一歪,翻身跌落在地上,擦着泥土,抹着杂物,滚到水缸脚下。

幸亏大水缸四周清理干净,并没有什么锐利之物,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这时候,一阵风起来,将那“白纸黑字”吹到岑皛面前。岑皛一股气正不知往哪儿出呢,她抓起那“白纸黑字”,正待撕碎,却又忍不住打开看了看。

白纸上有两个字,像是外边茶馆招牌上方方正正的模样,不说认不认得,单是看看,已经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