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伏砚城往事(55)

作者: 文选与文 阅读记录

伏砚,人心浮动。

岑皛不去想这些,她的心被另一件事占据。岑竑临终前,破天荒地见了她。

那日,岑崛亲自来到菜园子,面色凝重,语气沉重,要岑皛跟他走一趟。岑皛心生困惑,犹豫再三,被催促得不行,得了唐阐鼓励,才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她不知岑崛是为何而来,岑崛也不肯明说,但他既然亲自来了,又是那样的表情,肯定是要紧的事。虽然这样猜测,岑皛依旧疑虑重重,在路上几番欲打听,终究未开口,而岑崛始终未作说明。

岑皛跟在岑崛身后,忐忑不安,来到了岑家寨大门外。这是岑家寨核心部分,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这里。所以,岑皛也迟疑了。

“愣着干什么?跟我走。”走在前边的岑崛,回过头来催促,整个过程,他几乎都是在催促。

既然他这么说了,岑皛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紧紧跟着岑崛,穿过岑家寨正门,在一张张欲言又止的面孔前走过,一直走到寨子深处,看到了那间除了大些,再没什么特别的房屋。

门口守卫的人很多,他们向岑崛行礼,岑崛告诉岑皛:“这就是岑家寨寨主的住处。”

岑皛讶然,这么普通的房间,竟然住着岑家寨最有权势的人?她一脸不可置信。

荣府的奢华,曾给她不一样的感受。与之地位相当的岑家,居然这样简朴?

“走吧。”岑崛走在前边,催促着,语气却缓和许多,像是忌惮着什么。

岑皛跟上去,进了门,发现屋里光线不大好,大白天也点着油灯,一帮长老模样的,齐齐地坐着。岑璋没有坐着,他看见岑皛,立刻招呼道:“阿皛,随我来。”

岑璋声音低沉,似乎压制着什么。这么一想,岑皛才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对,是那种压抑着的悲痛。

她心中一紧。

跟着岑璋,岑皛往后边走,她用余光四下查看,发现屋子的陈设极为简单,都是些必备的物什,多是竹木制的。

“爹,阿皛来了。”走到后边,岑璋对着病榻上那濒死的老人轻轻道。

老人很瘦,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躺在简陋的竹榻上,眯着眼,一呼一吸,颇为艰难。此人就是岑璋之父,岑皛所谓的外公,岑家寨老寨主岑竑。

岑皛吓了一跳,才多久没见,她印象中那威严的老人,竟成了这副模样?她心里涌上一丝悲凉。

岑竑听了儿子的话,缓缓睁眼,目光扫过这边,看到了岑皛。这个老人眼中透出的光,仍属于那个威严的老寨主。

“阿皛,你来了。”

岑竑发声已经很困难,话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音,只能勉强听清楚他说什么。他伸出枯枝般的手,向岑皛招了招。

岑皛不解其意,下意识地看着岑璋。岑璋轻声道:“上来。”

这时候,岑皛离病榻还是挺远的,她听了这话,只好走近些。谁知岑璋嫌岑皛磨蹭,拉着她到病榻前。

这时候,岑皛不能站着说话,那样未免居高临下。她对这位老人,并没有多少感情,跪着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她选择蹲下,这样就能与岑竑视线平行。

“好啊,好啊,”岑竑连声道,他说话比刚才清晰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几句话,我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岑皛不知道这个老人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她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你说,是生育之恩大?还是养育之恩大?”

岑竑的话变得很清晰,没有杂音,每一个字都准确传入听者耳中。

岑皛默然,她没有办法立刻回答,她在揣摩这话的意思。她想,这明明是临终说遗言的场合,为什么把她一个“外人”叫来?“生育之恩”指的是什么?“养育之恩”指的又是什么?

“生育之恩”很好理解,说的是岑玖,那“养育之恩”呢?养大岑皛的人,是岑家寨的佃农,岑竑是岑家寨之主,这个恩情可以算到他头上。那么所谓“生育之恩”,就可以算到整个荣家。这分明就是在问岑皛,荣家和岑家,你心里向着哪一个?

眼看岑皛久久不答,岑竑又道:“你用不着顾虑什么,只管说。”

岑皛眼珠子转转,看着岑竑,道:“不管是生育之恩,还是养育之恩,我都报答不了。把它们放在一起,我实在不知谁轻谁重。”

岑竑一双老眼,闪着光,继续问:“那,你可愿意追随岑家寨?”

岑皛眼珠子转得飞快,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她只怕没法活着回去。为了活命,说几句好话哄人,也不为过吧。

“我叫岑皛。”

说这话时,岑皛冲岑竑一笑。岑竑闻言,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