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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夜(174)

这倒是个颇不寻常的争议,骆羽杉想道,按照中国大家族的传统惯例,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无权继承家产的,想不到谢家姐妹倒颇是勇敢。

“第一个要求男女平等的就是谢家小八,受过‘欧风美雨’熏陶的谢广珊不肯买哥哥们的帐,而且五小姐、七小姐也没有出嫁,还是闺阁中的小姐,大家都不想罢休……今天五小姐和八小姐来找二哥,本来是想请二哥出面帮手,主持下正义的……”可惜,似乎八小姐病急乱投医,二哥貌似不想管这种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呢。

这谢家八小姐昨晚的刻意示好,是为了家产纠纷?骆羽杉想了想又觉得似乎并不完全是。但是也不好说,毕竟自己和谢家姐妹都不熟的,脾性做派完全不了解。

两人说着,走进谭永宁姐妹住的楼里。一进楼下客厅,便看到谢家五小姐、八小姐坐在沙发上,谭少轩一身戎装、双手抱臂就靠坐在谢广珊旁边,薄唇微扬两人正说着什么。

看到谭永宁和骆羽杉进来,谭少轩微微一怔,又似乎舒了口气: “五小姐,八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府上的事在下道义上支持几位.但我插手是不合适的,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说完,看了骆羽杉一眼,颌首一笑,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长长的盒子转身离去。

谢广珊大眼睛闪闪,看着谭少轩走出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甜美,但心情却有些沉重。父母全部过世,哥哥们、叔侄们为了家产争得不亦乐乎。母亲遵照父亲的遗嘱,用其遗产的半数创设了虔斋义庄,据五姐说当时还有银元八百万之多,母亲在世也一切运转正常平安无事。

但是,当母亲患病垂危时,人尚未咽气,就有人在搬箱子、抢东西了,之后二哥、三哥和四哥将义庄财产的六成归为己有,把尚在闺中的五姐、七姐和自己排除在外。

五姐是个极其善良的女子,母亲去世,大嫂当家,为了节省开支,要把大批佣人遣散。这些佣人中有的几代人均在谢家服侍,他们无处可去,跪在地上请五小姐救命,五姐没办法,才和七姐一起找自己商量。

不要说自己还要读书,也需要钱,单只为了五姐、七姐和那些佣人,谢广珊就觉得自己不能不作为,但是自己去美国读书多年,和凌州的头面人物并不熟悉,能攀得上的无非一个给自己留下深刻记忆、一直令自己难以忘怀的大帅府二少。

可惜,自己特意送上的圣诞礼物,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赢来哪怕是谭少轩的一个问候电话也好,就更不用说其他的什么曾经的记忆、好感;昨晚自己悉心打扮、投其所好、厚着脸皮找上去,谭老二却似乎对自己一点旧识的味道都没有。

古人说痴情女子负心男,谭少轩和自己之间当然谈不上什么负不负心,但是毕竟当年一场相识,而且,自己心里对他,也的确有一份别样的情愫,当时离国去美,不还特意给他留下过一封信?他若知道了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给他寄送那些欧美的军事发展、武器更新简报,会做何想法?

去了美国多年,自己心里自始至终都有那个影子,所以弃文就武,读了亚拉巴马州特洛伊大学的科学学院,若是西点军校招收女生,自己说不定会干脆去读军校。对于他在国内的消息,自己收集起点点滴滴,而且尽可能地把西方国家关于军事的新技术、新理论按时做好简报寄给他,当然为了避免麻烦用的一直是假名字。

刚才送他的那支枪也是自己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最新式冷水机关枪,谢广珊暗暗叹了口气。可能,因为眼下的谭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入凌州的小军阀了吧?今天的大帅府势力如日中天,今天的谭少轩,乃是南方军政府的堂堂少帅,人家根本看不起一个败落大家的弱女吧?想着,很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思难过,不由有些后悔今天拉着五姐过来。尽管自己只想不论怎么样都要尽力,可是会不会是自取其辱而已?

自己那些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没人震得住他们,自己和五姐他们一分钱也别想得到。想着谢广珊幽幽叹了口气,感情事先不论,自己来是为求人的事,没办法,还得放低了姿态。

于是不动声色笑着和骆羽杉打招呼:“二少夫人新年好,抱歉来打扰您,这是我和家姐的一点心意,请二少夫人收下。”说着,从桌子上推过一个精美的首饰盒。

这位四小姐好象颇喜欢珍珠,昨晚那样的场合,身上只有一串珠串、两只耳环。于是谢广珊和两位姐姐商量,找了母亲留下的一串项链来送礼。谢家和骆家当年祖上闹得不愉快,现在人家的四小姐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帅府二少夫人,先不说和谭少轩的恩怨,要是人家趁机给你穿个小鞋啥的,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

原本以为看在当年的情分,谢广珊暗地里也曾想过,谭少轩或者会看在自己相貌不俗、主动示好的份上,出手帮这个忙,可惜这位大帅府的二少根本不吃这一套,眼里好像只有这位骆四小姐,或者自己只能从这位四小姐处使劲了。

骆羽杉有些诧异地看着和昨日不同的谢八小姐。昨天的少女一身洋装娇媚如花,笑容张扬,话语甜美;今天却是一身明紫色绣了暗花的旗袍,精致细巧的高跟鞋,明媚光洁的脸上笑容温雅中似含着一抹轻愁,显得另有一动人的风姿。

而且话里的张扬和亲近也收敛了,称呼从“四小姐”、“二嫂” 变成了“二少夫人”,莫非真的是为家事而来?若是为了得到援手,为了姐妹为了那些佣人,而不得不曲意逢迎,倒让骆羽杉从心里有了疼惜。父母都巳经不在的美女,其实也是可怜人。

于是骆羽杉笑着谢了:“八小姐客气,尽管见的少,毕竟是自幼都知道的,八小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不必这般见外。”说着,将锦盒轻轻推了回去。

话说的很诚恳,倒让谢广珊一怔。一时有些弄不明白骆羽杉是客气还是真的这样好态度易讲话,不由看了五姐谢广珏一眼。

五小姐谢广珏人长得福相,宽额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她看了看骆羽杉倒觉得这位二少夫人不象那种难缠的人,于是笑了笑说道:“四小姐,谢家的家丑,想来四小姐在报纸上可能巳经见到过。我也不再赘述,今天来本来是想麻烦二少帮个忙,不过二少说的也有道理,他插手怕是更麻烦。不过,就这样了了,我们姐妹生活无着是一,家里那些旧仆谢家是着实对不住他们的。若是四小姐能帮得上,我们姐妹感激不尽;如果实在为难,广珏也领了这番情意,多谢四小姐接待。”谢广珏明白八妹的心事,看着骆羽杉如此出色,心里不由暗暗叹息,八妹幼时起就存的一点期望,怕是会黯然收场呢。

一番话令骆羽杉对这位五小姐刮目相看,原以为三姐妹中谢广珊是主心骨,看来自己倒弄错了,这位五小姐不卑不亢,像个敢拿主意的人,于是想了想笑道:“我倒觉得,这件事也不必非得谁帮忙,现在政府提倡男女平等,政府约法也有关于男女平等的条款,未嫁女子为什么不能与其兄弟享有同等的继承权?如果一定要争,可以兴诉讼、请律师、上法院争他个堂堂正正!”

听了她的话,谢家姐妹相视一眼,微微有些震惊,到法院打官司?谭永宁也看着骆羽杉眨了眨眼睛,这个二嫂当真有气魄,竟提出这样的办法!如果谢家姐妹真这么做了,那当真会震动南半个中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首例打破中国几千年来女子无权继承遗产的旧传统、争取实际权益的官司。

“四小姐,你支持这么做?”谢广珊虽然欧风美雨浸淫多年,却也明白国内目前的状况,所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心里暗想不知这位四小姐是不是说话给自己和五姐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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