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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57)+番外

中介办事员冲他笑了一下:“我妈也一样,天天找我麻烦,不是嫌弃我就是逼我去相亲,您看,我一天到晚除了加班,就剩回家跟我妈吵架了。”

蒋博略带冷淡地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他不想多谈,从包里摸出江晓媛当时刚成为他助教的时候给他留下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钥匙我暂时不取,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你等这个人拿着身份证来领,给她就行了。”

说完,他扶了扶头上那遮着伤口的帽子,玉树临风似地站起来走了。

中介办事员被蒋老师的强调震得一愣一愣的,脸红心跳地送他到门口,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一天到晚犯更年期吵架的老妈,是蒋博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之一。

可惜,没戏了。

蒋博叫妈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亲妈,是他的养母——姑且算是“养母”吧,毕竟外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被领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三周岁,只差一点就要超过被收养人条件限制了。有些发育稍早的孩子,在这个年纪看起来几乎像个大人了,该长的心眼都长了,该知道的事不该知道的事也都差不多了,一般没有人愿意收养。

可是谁能拒绝一个漂亮富裕、看起来又那么温柔的女性呢?

何况她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大一点、有自理能力的孩子更省心,她愿意和孩子做平等的朋友。

当然,做哪种“朋友”就不一定了。

她收养了蒋博之后的第二年,就跟丈夫离婚了,她三十七岁以后的人生一直都在“离婚”“再婚”“离婚”“再婚”中曲线前进,每次她找到第N春,去祸害别人的时候,蒋博就能得到短暂的喘息,一旦新的婚姻破裂,他的噩梦就又来了。

刨除掉让人恶心的不正当关系,蒋博觉得她像一片藏着恐怖暗流的海域。

好的时候她是真的好,温柔体贴,感情充沛,好像什么事都会为别人想好,好像她生命里只全心全意地放着你一个人,如果“爱”能实质化,她的爱就能把别人活埋了。

可是转眼她可能就会毫无来由地大发雷霆,对方又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每一任丈夫都是被刚开始那个好的她吸引,没有人不爱她,她最擅长让别人离不开她,然后一把撕下画皮,变回反复无常的女妖。

如果早些年她是充满妖气,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恐怖起来。

这个女人什么都要控制,并不知什么时候养出了一副自成一体的恐怖逻辑,比如走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般人多半无所谓地过去,较真一点的最多是心里有点不高兴,瞪对方一眼,骂一句,但她不是。

这件事反应到她心里,很快会形成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为什么那边那么宽的路不走,你要来这边撞我?我旁边就是大马路,没站稳就会趔趄过去,说不定就会被车撞,说不定就会死,因此你这个人肯定是故意要害死我”。

基于这种想法,她会一瞬间爆发出别人无法理解的愤怒和仇恨。

可怕的是,日常生活中小小的摩擦和口角那么多,谁也不知道她会把哪些事歪曲成“你要害死我”的结论。

傍晚的天并不冷,甚至是闷热的,但蒋博还是竖起了他上衣的领子,斜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他双手放在裤兜里,忽然停下了脚步,原地审视着自己孱弱的影子。

多年之后,他变成了别人眼里孤高又才华横溢的蒋老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里那个懦弱又充满恐惧的小男孩还住在他心里,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蒋博站在路边给江晓媛发了一条短信:“伯爵公寓B座10层1002号,到他们对面的中介取钥匙,带身份证,你可以随时搬进来住,工作室地点落定以后,你就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尽快做完前期工作。”

一条短信发完,江晓媛的电话飞快地打了回来。

江晓媛哀嚎:“什么啊蒋老师?蒋老板!你没告诉过我还要办执照啊!执照又是什么鬼?我连工商局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再说我应该去哪个工商局?区还是市还是省,带钱吗?带多少?”

蒋博:“我哪知道?你多跑几趟问问,跑错地方也没事,他们肯定告诉你应该去哪。”

江晓媛疯了:“太不靠谱了,我一个艺术工作者,对这些事完全没概念啊!”

蒋博:“哦,你不行是吧?”

根据蒋博的经验,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对付江晓媛百试百灵。

果然,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江晓媛说:“好吧,我明天去问问。”

“哦还有,”蒋博双臂抱在胸前,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黯下去,宽边帽檐下露出一个浅浅的自嘲,“最近不要往我这个手机上打电话发短信,我明天用新号码联系你,记得了?”

江晓媛敏感地问:“出什么事了?有人威胁你?”

蒋博平静地说:“我妈到现在都不同意我做这行,我打算暂时瞒着她,她有时会翻我手机。”

江晓媛“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诚恳地说:“不同意你就再好好跟家里人说一说,一次说不通就多说几次,都是好意,肯定可以互相交流的。”

蒋博:“少废话,我用你教?跪安吧。”

江晓媛被他狗咬吕洞宾的行为气得要命,愤然挂断了电话。

“家里人。”蒋博低声重复了一遍江晓媛的说法,随后冷笑了一下。

“我没有‘家里人’,我一无所有。”他想,“再分给我一些勇气吧,小姑娘。”

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把短信与通话记录全部删除了。

☆、第46章

刚开始,江晓媛对她名义上的“合伙人”,实际上的太后老佛爷面临的困境一无所知,她痛并快乐着地忙碌着,拿到钥匙以后就开始着手工作室的装修。

江晓媛怀揣一颗汹涌澎湃的心,一窍不通地跟着无事忙,一大早就带着工人们在屋里量来量去,煞有介事地跟人讨论各种材料……不过很快露陷了。

“玄关那里要给我留一块牌子。”江晓媛踩着高跟鞋,挥舞着卷尺来回比划,“大概这么大,挂工作室名牌,师傅您知道去哪定做那种牌子吧?对对,正规一点的……工作室叫什么?呃……这不知道啊,回头我要问我们老板。”

她刚掏出手机,想起蒋博的叮嘱,只好又烦躁地放回去,抓了一把头发,她说:“唉,先不管了,反正您把地方给我留下来就行了。”

工程队队长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问:“姑娘,你这个屋要当办公室用,这个水电改不改?”

“啊?”江晓媛茫然地站在玄关处,“‘改水电’是什么意思?改成什么?核动力的吗?”

工程队队长慈祥地看着这个狗屁不懂的二百五,加深了对人类物种多样性的了解。

于是又耐心地问:“那你这个名牌要用什么材料?”

江晓媛:“……难道不都是塑料的吗?”

队长委婉地表达了“麻烦您哪凉快哪呆着去,尽快换个有常识的来”这个意思,江晓媛的自信心遭到了惨重的打击,只好信誓旦旦地保证:“师傅,我过两天肯定就懂了,真的,不骗你,给我一点时间就行。”

江晓媛上午在工作室惨遭鄙视,下午又专程跑到了工商局丢人现眼。

由于她事先在网上查的路程有误,刚开始死活没找到地方,考虑到自己正在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阶段,江晓媛愣是没舍得打车,手机还没有办套餐,流量自然不够用,她就沿街找有开放式无线网的咖啡厅,进去以后装作看菜单的样子,蹭着人家的网用手机重新定位。

好不容易找到了工商局,到了以后又在工作人员面前一问三不知,最后,她沐浴着工作人员围观脑残的目光,被晕晕乎乎地砸了一通科普,拿回了一堆看不懂的表格,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地往回走。

傍晚归途中她还不幸赶上了晚高峰,地铁里能把人活活挤成遗相,江晓媛如今已经深谙公共交通上的生存之道,驾轻就熟地调整好姿势,很快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小角落,藏了起来,利用这个间隙,她把这一天剩下的单词任务了结了,又把耳机调到了最大的音量,压过了地铁隆隆着呼啸而过的咆哮声,闹中取静地听完了一段完整的标准速VOA。

学校比较有人情味,此时正是暑假,还没有急着赶她走,江晓媛能暂时住在宿舍里,等工作室准备好,她再搬到那边去。

这一天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江晓媛轻车熟路地跑到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刚一开口叫:“师傅……”

卖凉皮的:“哎好嘞,凉皮一份,辣椒一点点嘞——多放香菜!”

江晓媛第无数次端着她的凉皮一路小跑奔回寝室,放下以后一边吃,一边打开了一本从学校借来的特效造型理论,两不耽误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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