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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70)+番外

江晓媛烦躁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抓起外套跑出去了。

她沿街漫无目的地走,心里没着没落地吊在半空,想:“不然我就专心做婚庆美妆算了,以后光明正大地做,不用偷时间接私活了,专门做的话,一个月平均收入六七千是有的,赶上每年五十月份的婚庆旺季,上万也不是没有可能,普通化妆师收入高的也就这样了,还不知足吗?”

反正她和奶奶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一想,她面前陡然一马平川起来,肉眼可见的坎坷与焦虑一瞬间全离她远去了,她一眼能望到生命的底部。

江晓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工作过的美发店。

此时晚间焦点访谈已经快播完了,美发店里人依然不见少,江晓媛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门口前台顺口招呼:“欢迎光临……哎呀!是晓媛老师!”

还是当年美发店里那种实习生也叫“老师”的特别耻的称呼,江晓媛已经听不习惯了,忍不住有点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呃……我来……”

一个人影蹿了出来,一把抓住江晓媛的胳膊:“你怎么回来了!”

江晓媛低头看着莉莉那张又圆了一圈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剪个头发,好长时间没打理了,想修个发梢。”

莉莉“哈哈”一笑:“修发梢你自己不会修啊,来都来了,要不干脆做个头皮护理吧?”

基础的头皮护理是六百四十九一位,江晓媛正在创业和攒钱阶段,这种消费实在不符合她的自我定位,刚要推辞,莉莉说:“四十九……收你五十块钱吧,连护理再修理都给你做了!”

江晓媛:“……咱们店快倒闭了吧?”

莉莉:“内部员工价,不扯那些虚的。”

江晓媛一听,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顿时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她前二十来年都是以VIP客户的身份进出美发店,只工作了大半年,如今时隔一年,回归顾客身份,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价格也有些不习惯。

陈老板不在,自从老婆怀孕,他就开始无心工作了,一天到晚围着老婆转。

店里的员工们纷纷出来和江晓媛打招呼,连小K都冲她挥了挥手,海伦也破天荒地对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以后多来”。

当年掐得乌眼鸡一样,突然之间,仿佛自然而然地泯恩仇了。

江晓媛把一头长发交给莉莉,躺在洗头台上,听见莉莉问:“水温怎么样?这手劲行吗?”

她顿时想起陈老板教她用热爱祖国的热情热爱顾客来的那一段,突然笑得不行。

莉莉:“……够了,你配合一点。”

给熟人洗头发当然尽心尽力,莉莉的按摩手法仿佛是比当年纯熟了不少,江晓媛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升高级技师?”

莉莉顿了一下:“高级技师得自费培训,再说吧。”

江晓媛:“培训一下不是挺好的?成本一两年就赚回来了,学到了技术永远是自己的。”

“干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我还能干几年?”莉莉说,“家里年前催我回去相亲找对象呢,我好不容易才攒了这点钱,培训用光了,回来涨不了两天半的工资,我又辞职回老家了……何必呢?”

江晓媛默然无语。

“我没有你那么大本事,将来不可能在城里扎根,总要回去的,早点回去还能趁年轻找个好对象。真羡慕你,”莉莉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太羡慕你了。”

江晓媛想起前一阵子还跟蒋博说过的“自由论”,如今又是这个状态,顿时有点脸疼,讪笑了一句:“都是瞎混。”

莉莉摇摇头,信誓旦旦地说:“你以后肯定会赚大钱的。”

江晓媛啼笑皆非,她想起曾经莉莉对高级化妆师收入水平的向往,大概知道她嘴里的“赚大钱”是什么概念,按照莉莉的标准,江晓媛虽然眼下被工作室拖着未能达到这个收入标准,可真想要,也不是无能为力。

她忽然之间恍然,原来她在别人眼里,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做一次头皮护理,整个人凝滞的状态和收紧的太阳穴都好像得到了舒缓,松快了很多。

江晓媛沿街缓缓地走回去,一抬头,正好看见祁连给她买过衣服的店。她溜达进去一看,被整个店里灿烂的少女风格晃得眼晕,翻了翻价码牌,居然还不便宜,她投给莫名其妙的店员一个鄙视的眼神,背着手走了。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江晓媛想,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她浮躁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因为以年为单位,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她发现那里远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一回头,好像身后跟着一个硕大的奇迹,亦步亦趋地如影随形。

一个人走过了这样的路,有没有天分很重要吗?

“春日新娘”必须要是清新的,一定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小心机,带着几分天真的冲动。

又绝不能寡淡,因为心里充盈着跳跃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江晓媛脚步慢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在她生平所见所闻中翻找类似的基调,随即,她鼻尖好像忽然萦绕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米醋味。

像是一碗煮得口味十分一般的面。

江晓媛出神地回忆了片刻,忽然想:“一提起‘春天’就是草木青青,我为什么不能试试暖色调呢?”

第55章

江晓媛突然跑到马路对面,上蹿下跳地打了一辆车:“师傅,去‘伯爵’,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师傅听了,一脚踩进了油门里,车子“嗡”一声蹿了出去,江晓媛快被蠢蠢欲动的脑补撑炸了,连这一点路都不能等,她翻遍了全身,从裤兜里翻出半包餐巾纸,又跟司机师傅借了一根笔,心无旁骛地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要温暖而灿烂,不能有一点含蓄的灿烂,要毫无阴霾、跃跃欲试。

但灿烂与炽热是不同的,灿烂是一定要带着一点天真,不能繁琐,要简洁而凛冽。

江晓媛飞快地在皱巴巴的餐巾纸上留下了“凛冽”两个字,中型水的墨汁飞快地在白纸上云开,她顺手在晕墨的地方补了两笔,勾勒了一朵花。

对了,“春日”怎么会只有甜美呢?

要从漫长的冬天里苏醒,必须要含着点燃世界的力量才行,要无所畏惧、横冲直撞,但又不能没有保留——因为盛极必衰,芳菲尽头,就由春转夏了。

所谓“灵感”,其实就是水里的气泡。

当人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必须要等风浪来时,才能看见浪花上漂起来的白色气泡,而它们稍纵即逝,可能来不及捕捉就碎了。

只有一头扎进水里,才能在搅动的液体中触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泡。

这种时候,身在其中的人仿佛随便捞一把,就能凑出一副熠熠生辉的作品,然而是在此止步,还是无视这些爆发的灵感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潜下去,就成了一个更很艰难的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人不想做出努力,而是要放弃充盈在脑子里的无数念头,是十分苛刻而残忍的。

江晓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反正蒋老师已经枪毙了她无数版的方案,她已经心疼得麻木了。

从漂浮到深入,舍弃第一把抓住的灵感,继续深入,把自己有生以来的阅历穿成一线——

每次从一个主题下潜到无从深入时,再一把抓住的最深的东西,就是最后的答案。

当她耗净肺里最后一口空气,就像再一次地征服了自己。

至于征服了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征服别人,那已经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

因为她哪怕榨干血肉,也无法做出更好的东西了。

江晓媛一整晚做了不知多少份方案,做完出去倒一杯咖啡,喝完回来就开始删改,两遍删改之后最开始在出租车上做的初稿俨然已经面目全非,她等于重头再来。

等她觉得灯光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才在无比的亢奋与缺氧中发现,天好像已经亮了。

一夜过去了。

江晓媛最后把自己的方案定稿整理了一遍后,忽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原地坐了几秒钟,游魂一样地上了楼。

蒋博早晨慢腾腾地吃完早饭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好像办公室的咖啡壶倒了没人扶。

江晓媛不在,工作室里静谧得没有半个人影,桌子上只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张,电脑也没关,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

蒋博一愣,心说:“她不会真做了一宿吧?”

他走过去,把桌上和地上的纸收拢成一团,默默地翻看了起来。

在专业方面上,江晓媛总觉得“太后心,海底针”,她永远不知道怎么才能达到蒋博的要求,总在战战兢兢,每次挨训都不知道自己差在哪。

幸亏她把能倒的霉都倒过了,心志颇为坚定,不然每天这样提心吊胆,也要该对蒋太后有心理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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