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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87)+番外

“哭什么?”蒋博挑挑眉,“我作为一个老板,难道以后还要亲自动手接待客户吗?那要你们这些技术人员何用?”

……他那神态与预选赛前,江晓媛质问他为什么不报名,他故作潇洒地回答“大赛是用来操练造型师,不是操练老板”时候如出一辙。

她突然生硬地问:“范筱筱呢?”

“疯了。”蒋博面不改色地回答。

江晓媛愣了几秒,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出来:“说一句疯了就行吗?是不是她将来说自己是精神病,你还要给她作证说她确实是精神病,然后让她逍遥法外吗?都这样了你还要给她养老送终?你都贱成狗了!”

这一嗓子惊动了外面的医护人员,很快有人过来查看,祁连忙悄悄解释了两句,关上了门,然后轻轻拉了江晓媛一把:“你怎么说话呢?”

“没事,她一直这么说话,”蒋博凉凉地接话,“她每天都要自行犬化三次,一次穷成狗,一次累成狗,还有一次困成狗。”

江晓媛:“……”

蒋博:“你以后干脆起个艺名叫‘三狗一生’吧,江总。”

他习惯性地奚落了江晓媛一句,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郁。

“一个人的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客观存在的,”蒋博不等江晓媛回过神来,就自己轻声说,“我已经活成了这幅鬼样子,不想再否定自己一次,所以一直想把以前的事揭过去,可是现在才发现……揭不过去的,有些事终归要有个了结——除非命好,赶在了结前先死了。”

江晓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某种很熟悉的东西——他并非不疼,只是如果以一双手为代价来换取自由,他疼得心甘情愿。

曾经也有一个人,用生命为代价,苟延残喘在一台机器人里,换取所有人最终的自由。

那个人的勇气现在还在她心口里,定海神针似的存在着。

蒋博:“我不会给她作证的,也不会再管她,反正无论是把她关进监狱,还是关进精神病院,从今以后,我都可以摆脱她了,你不觉得也挺好的吗?”

江晓媛恨恨地说:“好个屁!”

说完,她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转身要去找值班医生询问具体情况。

蒋博却叫住了她。

“晓媛。”蒋博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太后娘娘一般不会温和平等地叫跟班小太监。

“我和你说几句话,”蒋博说,“你觉得她毁了我吗?其实没有。”

“世界上有无数人比你聪明,无数人比你努力,但是他们都不一定会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些事实际上就像是老天爷抽奖,大家都拿着一张彩票,满怀希望地等着开号,但是被抽到的只有极少数人,完全就是撞大运。”

“你通过比那些聪明人用功,比那些用功的人聪明,或许能侥幸达到某一个水平,让你能买到那张彩票,和所有人一起等着抽奖,这叫做‘谋事在人’。”

“至于抽不抽得到你,那叫‘成事在天’,都是运气。”

“运气和才华哪个更重要呢?”蒋博看着江晓媛,做出了总结,“在我看来,才华只相当于你买彩票的那两块钱,只是个先决条件,运气才是决定性因素。我呢……买了彩票,参加了抽奖,但是没有抽到,没什么好怨恨的。”

江晓媛忍不住问:“难道你要认命?”

蒋博:“我可以再买一张别的彩票——比如‘成功商人’、‘知名造型设计师’什么的,再抽一次,说不定就中了呢?”

☆、第67章

江晓媛要照顾奶奶,祁连先她一步过去代理工作室的事。

她默默地对着病房的白墙皮思考她“生如夏花”的主题秀,感觉蒋老师说得对——她时常会有灵光一闪的感触,然而一旦用造型或是绘画的形式表达出来,又感觉不像那么回事。

她有心去骚扰蒋博,但又总在最后关头忍住,只是一遍一遍地修改,时常修改得头破血流的,就知道“买彩票”的那两块钱,实在太不容易赚。

这一年年底,江晓媛带着奶奶去了她即将比赛的地方,临出发,是陈方舟来送行的。

陈老板虽然个头袖珍,但是干活给力,一路帮她扛着行李,把她们送到了火车站:“老祁在那边接你,放心吧。”

江晓媛冲他摆摆手:“谢谢了陈老板,等我发达了,一定提携你。”

陈方舟一听,台词被抢了,只好把准备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咽了回去,改成了:“你踏实点吧,老大不小的人了,一天到晚做白日梦。”

火车广播请“送亲友的下车”,陈方舟与江晓媛挥手作别,他站在已经空荡荡的站台上,像一颗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黑枣,缩着脖子,皱着五官,两只手揣在一起,听见火车放了个漫长的屁,然后摇头摆尾,不徐不疾地挪动起来。

忽然,陈方舟神经质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即自己意识到了,强行停了下来。

“我要干什么?”他茫然地想,“跳站台吗?”

站台上的乘警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想必是目测此人身板不足以违法乱纪,于是很快调转目光,不再关注他了。

陈方舟脑子被寒风吹得空空的,他吸了一下鼻子,怅然若失地往回走去,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年满怀中二,南下准备闯荡世界时的心情。

那时候火车票还没有实名,进站还不必出示身份证和车票,每个小流氓平均精通两到三种逃票方法,青少年的陈方舟只会一种,所以大概只配叫“盲流”。

他逃票上车,上了车就钻厕所,在车厢里左躲右闪,跟检票员斗智斗勇,鼻子里是啤酒泡鸡爪的馊味,他心里装着一片海阔天空。

如今,他那馊了的海阔天空味道散了,他心在有个家,有个老婆,即将又有各孩子。

再温暖也没有了。

毕竟是今非昔比了——陈方舟甩甩头,听着身后火车声渐渐远去,感觉自己像是与另一个自己分道扬镳,他心里有种强烈的欲望想回头看一眼,又觉得没有意义,于是失笑一下,灌了一喉咙凉风,回家去了。

江晓媛在路上给祁连发了短信,告知了火车正点到达时间,然后说:“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便宜点方便点的旅馆,我先住下来,再慢慢找房子。”

祁连简短地说:“行,你不用管了。”

……什么就不用管了?

等她顶着一双黑眼圈到了目的地,祁连又开着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车,直接把她送到了一处居民楼里,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她:“房子租好了,以后你就住这吧,离工作室不到八百米。”

江晓媛:“……”

他居然这么长时间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房子给租好了!江晓媛震惊得无以复加,只好再次对他的闷骚表达敬意。

奶奶在旁边瞪着眼睛打量着祁连。

祁连把行李送进去,冲奶奶笑了一下:“一楼,左边那间就是。”

奶奶开了口,发话说:“你进来喝杯水吗?”

祁连十分乖巧:“不了,天太晚,不方便。”

奶奶神色缓和了一些,收回了虚伪的客套:“哦,谢谢啊小伙子,那你早点回去吧。”

祁连痛快地说:“好。”

然后他自行开锁,进了一楼右面的那间房。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两间对门同时出租的房子的,屋里的布置充分考虑了老年人的需求,没有一个门槛和台阶,虽然不大,但也够住,江晓媛甚至在卧室的一角看见了一个别致的工作台。

“简直没辙了。”她想。

这天晚上,江晓媛做了个非常古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巨大的屏幕,她扬断了脖子也看不到顶,大屏幕上分割成无数个一尺见方、骨灰盒似的小屏幕。

七八成的小屏幕像是坏了,都是黑屏状态,其他亮着的在播放影像,主角都只有一个——江晓媛自己。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沿着大屏幕的底部缓缓地往前走。

有些小屏幕里,她落魄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于是就不看了。江晓媛惯常自恋,流连逡巡的都是里面的人风光得意的。

比如有一块屏幕上,她看见自己一身珠光宝气,还戴着一副遮着半张脸的墨镜,高贵冷艳地从某个不认识的建筑里走出来,门口等着的记者立刻追上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噼里啪啦地对着她拍个不停,嘴里嗷嗷叫着“江老师”。

江晓媛心花怒放地想:“天呢,这也是我吗?”

她这么一想,屏幕上就跳出了“回放”两个字。

江晓媛好奇地按了下去,就看见了那个刚刚被扔到这个世界来的倒霉的自己。

然而与过去的她不一样,屏幕里的江晓媛在美发店被孤立之后,没有选择自欺欺人地忍受,而是心和嘴一样硬地收拾东西走了,她走得志气非常,谁也没告诉,四处流浪了好一阵子,最后到一家定制服装店里给人打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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