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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86)

作者: 来风至 阅读记录

转眼就到了今日。

然而年味愈浓,沈宅那边愈孤寂。

傅羽舒心中记挂着烟花的事,也记挂着对沈观的承诺,早在几天前就自告奋勇帮助柏英包饺子,并想要邀请沈郁青过来吃顿晚饭。

老人家不愿意出门,但一个人待在那偌大的屋子里,想想就觉得没味儿,傅羽舒费尽心思软磨硬泡才让沈郁青答应。

包好的饺子就冻在冰箱,只等柏英回来。

临近新年,傅羽舒仿佛又长高了许多,原先需要搭个凳子才能够得着的门框,现在略微一跳就能碰到,昨天他刚炫耀似的嚷嚷着这个优势,帮满屋子地贴了春联,今天得去帮沈宅。

傅羽舒到时,沈郁青如往常一样坐在轮椅上。不过他也没闲着,而是在矮桌前摆上了毛笔墨水,打算自己一展身手。

自那日病过又痊愈后,沈郁青似乎比之前更加精神。眼中那股旁人肉眼所见的衰败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生机勃勃的东西。

这是好事,傅羽舒边在心中默默想到,边挂上乖觉的笑脸,迎了上去。

沈郁青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坚定挺拔——这样形容字迹不伦不类,但傅羽舒想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于是整个下午,傅羽舒和沈郁青二人,一个写一个贴,不多时就将整个沈宅布置完成。

沈郁青不喜欢贴年画,便兀自写了一个猖狂的“福”字,让傅羽舒贴在那雕花的大门上。

做完一切,傅羽舒才终于有间隙发出邀请。但沈郁青却摆摆手,只道:“不急,晚上我再去,等我再多写几个字。”

“您这是写上瘾了吧?”傅羽舒笑道,“这模样跟我奶奶绣花一样,一投入就忘了时辰。”

沈郁青乐呵呵应了。

见他笔墨纸砚还要用上几轮,傅羽舒便也不催了,起身道:“那您写着,等晚饭好了我再过来接您。”

“诶,好。”沈郁青连连答应,心思却分明不在旁人的身上。

傅羽舒也是。

他托柏英带的烟花应该已经到了,那烟花个头不小,他得去帮个忙。

两人心思各异,自然一拍即合,各自散去。

回到家时,柏英果然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那么一大桶烟花,傅羽舒一踏入门槛就看得见。是故他人还没彻底走进去,就已经张着嘴大喊:“谢谢奶奶——奶奶最好了——”

柏英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油嘴滑舌!”

傅羽舒哈哈大笑。

人类赋予某些时间节点以特殊意义,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在这些时令中,愉悦是永恒的话题。节日要快乐,生日要快乐,纪念日依旧要快乐。

因为快乐万岁。

只要想到即将见到沈观,傅羽舒整个人便像泡在蜜水里,浑身上下都是甜味。为此,晚上的时候,他特意又多包了几个白糖饺子,在柏英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把它们放进蒸笼里。

夜晚很快来临。

厢房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主持人在新闻里祝贺即将到来的新春。傅羽舒坐在门槛上,闻着饭菜的香气,眺望远方连绵的群山。

忽然间,电视机的音乐声一断,下一秒,黑暗将万物笼罩其中。

傅羽舒一愣,下意识开口:“停电了?”

“停电了。”柏英“啧”了一声,淡定地继续摸黑生火,“这个时候停电,估计得明天才能恢复了。”

是了,村野里,有些电路老化,停电检修或者烧坏电闸是常有的事。但如果是在夜晚,用电负荷量不大的情况下停电,那就只能是人为的。

夜深人静的夜晚,才会最小限度地影响用电。

傅羽舒站起身:“我去看看沈爷爷。”

“哎。”柏英叫住他,“把抽屉里的蜡烛带去,他家估计没怎么备着这些。”说话间,柏英已经熟练地拿出蜡烛点上、使其燃烧、将烛泪倒在桌上按住底部固定,一气呵成。

但沈郁青家有烛台。

傅羽舒将蜡烛插在烛台里时,沈郁青还在写字。只是这一回,他好像刚从某处翻出一个手抄本,一手拿着手电筒,一边低头写着蝇头小字,连蜡烛被点燃都没察觉到。

傅羽舒思考了两秒,决定不再打扰他。

时间再久他们也能等,但想做什么的心情,没在当下得到满足,被打断的话始终是个遗憾。

于是他退出了门,将那抹烛光关在了门内。

后来的许多年里,傅羽舒总是会问自己,如果当初他强行将沈郁青带走,会是什么结局。

但往事不可追,过去,也不可能再重来。

大年三十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傅羽舒被陡然惊醒。村子里是扬锣捣鼓的闹声,柏英不在。

厨房的灶台上还热着回笼的饺子,傅羽舒推门出去,瞳孔里倒映出沈宅方向漫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