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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88)

作者: 来风至 阅读记录

傅羽舒刚想跟着沈观进去,一抬眼,却忽然怔在了原地。

堂屋的正中间,贴着张极具年代感的挂画——沈观连这些都复原了。

然而令傅羽舒怔愣的并不是这些。

挂画的下方,摆放着一条长柜。几个抽屉的把手擦得很亮,玻璃门也是。而在长柜的上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沈郁青的黑白画像。

有那么一两秒钟,傅羽舒几乎忘记了呼吸。

沈观淡然依旧。他注意到傅羽舒的视线,主动走上前去,在画像前作了三个揖,淡淡道:“老爷子不想走远,我就把他留在这儿了,每年清明都回来看看。”

震惊之余,傅羽舒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这爷孙俩一个比一个喜欢不按常理行事。哪有老人逝世后把遗像摆在这破败的宅子里,后人自己却常年在外跑的?

曾经,沈郁青的脸总是出现在傅羽舒的梦里,眼下陡然变成相片,真正地印入眼帘时,傅羽舒才恍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端详过这张面孔了。

他回过神来,学着沈观虔诚地低头拜了三下。

抬起头时,却发现沈观在盯着他看。

……不是错觉,傅羽舒想。

三十多岁的沈观,比少年时更具侵略性,心思也愈加深沉。当初的傅羽舒能轻易地从沈观的面部表情上读懂他内心的想法,而现在,只要与他视线相触,就会忍不住心脏狂跳。

越压抑,跳动的频率便越猖狂。

那沉寂多年的心,竟在这匆忙的一瞥中,死灰复燃,刹那飞去九霄。

沈观似乎察觉到傅羽舒身上的微妙变化。他转动身体,朝傅羽舒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

在一片几近让人耳鸣的声响中,傅羽舒听见他问:“拜完了?”

傅羽舒:“……嗯。”

“好。”沈观点点头,目光锐利,“现在轮到我问——傅羽舒,给我一个你当年不辞而别的理由。”

哪有什么理由呢?

想要和一个人分别,将他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只需要不闻、不看、不问,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要远远离开,若是没缘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

但看到沈观的那一刻,傅羽舒那颗久久死寂的心,终是重新燃起火焰。

许许多多现在想来觉得幼稚可笑的话,竟是再无机会开口。

年少荒唐,以为那一瞬间就是一生。

第54章 “相思之苦”

这次文化节很热闹。

村子里的干部请了许多有名望的人过来驻场,甚至有闲钱去请常在电视上出现的明星。义村植被繁茂,钟灵毓秀,为了尽早让村子步入小康,上头决定大力发展旅游业,银杏观赏就是其中之一。

村长给傅羽舒他们准备的二层阁楼,就在一棵百年古树边。

树荫蔽日,银杏沙沙作响。迎着风声,傅羽舒睡眼惺忪地从阁楼走到露台开始刷牙。

刷着刷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去了何方。

昨天见到沈观着实在傅羽舒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现在压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件事。

当年说等的是他,做了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地溜走的也是他。说到底是他失约了,但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约定还作数么?

傅羽舒悠悠地叹了口气。

胸口处还贴着一块用红线穿起来的石块,沾染上傅羽舒的体温,略带温热。群青色,色泽因常年摩擦而变得十分有光泽,它从傅羽舒领口的衣服里滑落出来,正随着傅羽舒刷牙的动作一晃一晃。

一只小巧的手从背后露出,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过来。

然而指尖还没动,就被傅羽舒“啪”一下抓个正着。

“干什么呢?”傅羽舒面无表情地将牙膏沫吐掉,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皮肤黝黑黝黑的,身上瘦得皮包骨,深秋时间,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踩着个赤脚出现在傅羽舒身后。分明不是一个正常小孩儿的模样,眼睛却亮得像夏夜晴空的星星。

他被傅羽舒逮个正着,也不尴尬,熟稔地就地一坐,跟流氓地痞似的:“看看嘛,我又不偷你的。”

傅羽舒笑眯眯道:“真的?”

虽是笑着,小男孩却觉得浑身发毛。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傅羽舒两眼,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决定退后几步离他远点。

傅羽舒漱完最后一次口,把石块塞回衣领里面,问他:“你奶奶呢?”

“在家呗。”小男孩撇撇嘴,“一个瞎子还能去哪,天天在家唉声叹气,听着就烦。”

“小六。”傅羽舒放缓声音,笑得春风拂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这么说你奶奶?”

被称作小六的男孩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这小孩是几年前傅羽舒来义村帮忙扶贫时认识的。那时是冬天,小六才六七岁的样子,脸上皴得像只脱离族群的猴儿。据说家人死的死走的走,亲戚也能避则避,半大点的孩子和家里双盲失明的奶奶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