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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200)

杨瑾问道:“写了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应何从道,“这些剑鞘原本是给殷沛准备的,如果它们流出去,江湖中就会有无数把‘山川剑鞘’,届时谁也分不出真假……”

周翡叹道:“殷沛便好像水滴入海,安全了。”

霍家慎独方印在永州现身,闹出了多大一场祸端?山川剑自然也一样。

那时殷沛被青龙余孽所伤,丧家之犬一般被齐门收留救治,冲云道长自然看得出他心胸狭隘,性情偏激,偏偏胎里带病,一身根骨根本难以习武。殷沛只当山川剑是先父留下的一件非常要紧的遗物,却不知道“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他又没有什么自保的本领,来日山川剑鞘在他手里,岂不好像小娃娃手中抱着金条?

李晟看完了信,说道:“冲云道长与殷沛提出过山川剑鞘由自己来保管,但殷沛好像误会了什么,激烈不许,冲云道长不便再逼迫,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惜……”

可惜没来得及叫殷沛明白他一番苦心,殷沛的偏执与仇恨便唤醒了涅槃蛊虫。

山川剑后人,一生被“别有用心”包围,他天生荏弱,向来无从反抗,便只好也以恶意揣测他人。

几个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个迂回的真相,一时都是无言以对,一起静默了片刻。

好一会,应何从才又说道:“可你们不觉得奇怪么?这么一个剑鞘,不必大师,普通的工匠只要有模子,想复制多少个就复制多少个,你说,当年结盟海天一色的殷闻岚用剑鞘——这个‘盒子’当信物,会不会太儿戏了?”

“儿戏的何止这一个,”李晟道,“霍家方印叫什么,还记得么?那一尊印叫做‘慎独’,你们不觉得这俩字一听就像是某个人的私印闲章么?至于什么‘堡主信物’云云,大家都是听霍连涛自己说的。我一直想不通这事,霍家堡不就是老堡主带着一群学艺的弟子们立的江湖门派么?老堡主只是交友甚广,从未以武林盟主自居过,众人都来归附于岳阳霍家也是前些年北斗廉贞死后的事了——所以霍老堡主当年没事弄那么大一块信物干嘛用?”

“更儿戏的你还没见过。”周翡道,“吴将军的信物是楚楚的长命锁,都不是金的,就一把不值钱的小银锁,我外公留下的那个更离谱,去年回家帮我娘整理旧物的时候,她给我看过一次,根本就是她小时候戴的镯子,难看得要死,不瞒你们说,那圈细得连我都戴不进去,除了融了重新做个新东西,看不出来有什么价值。寇丹要是知道她当年拼死拼活地找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大概能给气活过来。”

一块自己把玩的闲章,一把装剑的“盒子”,一只不值钱的银锁,还有个女童的镯子……他们几人在世上最神秘的齐门禁地中,将如今江湖上最大的秘辛“海天一色”摊开来聊,越说越觉得离谱,好像传说中的“海天一色”根本就是闹着玩的。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杨瑾匪夷所思道:“所以呢?别告诉我世上根本没有‘海天一色’这么个东西。”

“那不可能,海天一色肯定有。”应何从道,“山川剑、李老寨主的死法都有疑点,霍连涛陷害霍老堡主的毒是从哪来的,至今也是死无对证,吴费将军死后,妻儿一直遭到北斗追杀,消息是怎么泄露的?还有齐门,隐世多年,到底暴露了形迹,若说其中一件事是巧合,我信,但总不能这么多事都是巧合吧。”

应何从常年浸淫毒蛇与□□,多少也有些剑走偏锋的意思,遇事也多联想起阴谋诡计。

“你是说这些前辈都是死于海天一色盟约,被人‘灭口’。”周翡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但后来觉得说不通,如果害死他们的,就是当年同他们订下盟约的人,那个人手段必然非常厉害,他既然能杀人于无形,为什么还任凭水波纹信物流落得到处都是?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不能坐视海天一色信物落到活人死人山的郑罗生手上。”

应何从一愣:“那倒也是。”

杨瑾听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完全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他便百无聊赖地四下溜达,从旁边拎起一根山川剑鞘,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喂,你们说的老道士是不是有毛病?既然觉得那把剑鞘在殷沛手里是个祸端,又不是贪那小子的东西,那当着他的面毁去,把话说清楚了不就行了?有话不直说,还弄出这许多没用的东西……这些破烂流出去,殷沛是安全了,那什么‘海天一色’不是更要闹得沸沸扬扬?多此一举嘛。”

其他三人听了这话,全是一愣,各自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杨瑾又嚷嚷道:“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了,你们不是要找涅槃蛊的痕迹吗?还去不去了?”

他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地下山谷虽大,回音却也很重。

几个人连忙从石洞中鱼贯而出,李晟一搭周翡的肩头,带着她以轻功飞掠出去,朝尖叫声处赶去。

只见一群流民四处乱跑,不知怎么都围在一个角落里。

“怎么回事?”李晟皱眉道,“不是不让你们乱……”

流民飞快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李晟话音突然顿住——只见那里的石壁内陷,大概谁不小心触动,露出里面一条小路……

里面躺着一具形容可怖的干尸。

☆、第151章 山中

尖叫的人是那个少年小虎,他姐姐春姑当时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他去找李晟,结果那小孩闷头转向,一跑开就迷了路,误打误撞,不小心撞开了一道暗门,正好赶上和干尸大眼瞪小眼。

“劳驾,让一让。”应何从上前,半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具干尸,他袖中贴身养的蛇好奇地缓缓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往外张望了一眼,紧接着,好像遭遇了什么天敌,小蛇倏地一僵,屁滚尿流地缩回了毒郎中的袖子。

那尸体身上落了一层尘土,然而皮肤表面却居然没有腐烂,一层薄薄的皮紧贴在骨架上,清晰地勾勒出关节与骨头的形状。

“男的,练过类似八卦掌之类的功夫,看样子年纪不小。”应何从翻了翻尸体周身几大要害处,却没找到明显伤口,正有些疑惑。

李晟便说道:“你看看他的手脚有没有破口。”

“你是说……”应何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赶忙翻开那干尸的手,见干尸手背处竟有一条三寸长的破口,干瘪的人皮虚虚地搭在手骨上,像个给耗子咬破的面口袋,应何从又将干尸翻过来,见他后颈处有另一条同样的破口,“涅槃蛊。”

“嗯,据说殷沛放出涅槃蛊后,便以那毒物杀了闻讯赶来的冲云道长。”李晟轻声道,他端着一条胳膊半跪下来,翻过干尸的脸,仔细辨认着那人变形的五官,好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终于放弃,缓缓摇头道,“变形太厉害了,我也认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冲云道长。”

应何从冷笑道:“我泱泱九州浩然之地,还真是盛产中山之狼。”

李晟知道他尖酸刻薄,便也不同他议论,只摆手道:“不管是谁,咱们既然遇见了,便请他入土为安吧。”

众人便一起在李晟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避开齐门禁地中品种繁多的阵法,挑地方挖了个坑,将干尸埋了下去。

周翡行动不便,便给赶到一边,干看着别人看人挖坑也没什么意思,她便单手拎着拐杖,自己举着一根火把,走进那掉出干尸的暗门中,她穿过一条狭长的小路,发现里面深邃得不可思议,足有七道石门,墙上机关已经被人破坏,但裸/露出来的部分已经叫她眼花缭乱。

如果不是殷沛闯进来过,此地还真不容易进来,周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微微戒备起来。

七道石门之后,有一个幽暗的石洞,她将火把高高举起,同时,眼睛颇为不适地眯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周翡的错觉,刚一进入这石洞中,一股浓重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方方正正的石室里诡异非常,墙上、顶上,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知是什么鬼画符,周翡一个也不认得,只觉得那些字好像爬虫一样栖身于石头里,正冷冷地盯着胆敢闯入的外人。

石室门口陈列着五个一人多高的石像,头顶人面,脖颈以下却分别连在五毒身上,蛇蝎之尾栩栩如生,人面上或嗔或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周翡与那几尊石像面面相觑,一时愣是没敢往里走。

“这是‘巫毒五圣’。”应何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说道,“关外的邪神,笃信巫术的边民供奉以求不受毒虫戕害……不过后来被‘涅槃神教’那群杂碎们借来装神弄鬼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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