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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219)

正在纳闷时,金陵暗桩的管事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阿翡,怎么才回来,有人找你,带了这东西,你看看,认不认得?”

说着,将一个包裹塞给她,周翡低头一看,见包裹里的东西正是在齐门禁地里她脱给吴楚楚她们的那件彩霞软甲。

周翡:“人呢?什么事?”

“在前面等你,紧赶慢赶的,看来是有要紧事,你快点!”

很快,睡不着的就不止是赵渊了。

然而无论凡人怎样辗转,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第二日一早,还不过四更天,金陵便忙碌了起来。

天还黑着,谢允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任凭下人们摆弄梳洗。

突然,给他梳头的宫女“啊”了一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谢允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伸手往后颈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血迹,想必是好好的皮肉突然开裂,将那小姑娘吓着了,他便轻轻一摆手道:“不碍,接着梳吧,一会不流血了,找东西替我遮一遮。”

赵渊正好一只脚跨过门槛,脚步生生地顿住了。

赵渊知道谢允就是“千岁忧”,也怀疑过那《白骨传》是此人一手炮制,可既然这样,他为何敢这样大喇喇的署名?

何况他眼下的情况,整个太医院都一筹莫展,从头到脚就写着“命不久矣”四个字,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图谋吗?

谢允若无其事同他行礼问安,说道:“陛下,您今日册封储君,若储君明日就死了,人家会不会说是这位置太贵,命格不够硬的压不住?那往后可没人敢给您当太子了。”

他甚至当年也不再称呼“皇叔”。

赵渊神色几变,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道:“明允,你可有什么心愿?”

谢允答非所问:“梁相当年有什么心愿?”

赵渊沉默许久,说道:“梁卿希望天下承平,南北一统,有人能将他和先帝的遗志继承下去,不要因为当年结局惨烈,便退缩回去。”

谢允闻言点点头:“看来陛下都做到了。”

赵渊的表情依然十分紧绷。

“我确实有愿望。”谢允挥开一干围着他转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冲赵渊一弯腰。

“我盼陛下能有始有终,不忘初心,不要辜负梁公多年辅佐;也盼自己一干亲朋好友与挂念之人都平安到老,长命百岁;至于‘天色’也好、‘海水’也好,都已经由妥帖之人保管。”

最后一句尤其要命。

谢允话音一顿,又笑道:“将错就错,未尝不可,天子有紫微之光护体,何必在意区区白骨魑魅?”

赵渊说不出话来。

“愿陛下千秋万代。”谢允抬头冲他一笑道,“时辰快到了,皇叔,咱们便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65章 破空

谢允刚开始还以为天只是没亮,却原来是还没放晴。

木小乔和霓裳夫人萍踪飘渺地唱了一出白骨传后飘然离去,却给京城禁卫出了好大一个难题。虽得了谢允一句“将错就错未尝不可”的保证,赵渊仍是如履薄冰地叫人戒严了。

谢允身着繁复的礼服,感觉脖子上的裂口快给冠冕压得裂开了,幸好他此时血流速极缓,一会就给冻住了,他陪在一边,冷眼旁观赵渊祭告先祖。

仪式又臭又长,听得他昏昏欲睡,便忍不住想,先帝若真有在天之灵,只怕已经给念叨烦了。

金陵的冬天潮湿而阴冷,虽没有旧都那样冷冽的西风,却也绝不好受,不多时,又飘起了细盐一般的小雪来,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冻得瑟瑟发抖,在一边陪着,赵明琛领着一帮大大小小的皇子列队整齐,目光不小心和谢允碰在一起,立刻便又移开。

谢允懒得揣测他在想什么,他同旁人不同,雪渣沾在身上,并不融化,很快便落了薄薄的一层,他已经感觉不到冷热了,觉得心脏越跳越慢,心里漫无边际地走着神,掐算着自己的时间,寻思道:“恐怕我这辈子是回不去旧都了。”

这时,赵渊拉住他。

谢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这个环节,他觉得腿有些发麻,好不容易稳住了往前走了几步,顺势跪下。

赵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朗声开腔道:“朕父兄当年为奸人所害,亲人离散,朕年幼无知,临危受命……”

谢允面无表情地听着,看着黑压压的禁卫,心道:“这种场合,阿翡恐怕是来不了了,也好,省得让她看见我这傻样。”

“为政二十余载,夙兴夜寐,惶惶不可终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谢允胸口升起,先是有点麻、有点痒,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某种尖锐的刺痛感,华服之下,缓缓蔓延全身,谢允眼前忽然有点模糊。

“朕以薄德,不敢贪权恋位,欲以托丕图于先皇兄之贤侄,遵天序、恭景命……”

谢允缓缓将气海中最后一丝仿佛尚带余温的真气放出来,聊胜于无地游走于快要枯死的经脉中,心里苦中作乐地想道:“要是我死在这里,陛下可就好看了,幸亏一早出门就把‘熹微’给阿翡送去了。”

“钦此——”

谢允微微一抬眼,落下的雪渣从他睫毛的间隙中落了下来,扫过鼻梁,又扑簌簌地落入他同样冰冷的衣襟中。

“臣……”谢允重重轻了一下自己的嗓子,“臣不敢奉诏。”

一声落下,谢允也不知是自己耳鸣听不清,还是身边这帮大傻子真没料到这个答案,都愣了,总之四下是静谧一片,落针可闻,一阵阴冷的风从高高的天地祭台上卷下来,谢允同他一下比一下沉的心一样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臣有负先祖叔父所望,文不成武不就,才不足半斗,德行不端,六艺不通,体格不健,恐……”

赵渊陡然喝道:“明允!”

“恐无福泽深厚之相。”谢允充耳不闻,缓缓补全自己的话,继而抬头,“臣……”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截口打断谢允。

那声音好似离得极远,又好似就在耳边,极沙哑,喉咙中好似生了两片生锈的老铁。

赵渊心口重重地一跳,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御辇所在之处,有个鬼影似的人“飘”在御辇高高的华盖之上,那人只有脚尖一点轻轻地支在一丈八的华盖上,周身裹在黑衣之中,黑袍宽大,随风猎猎而动。

所有禁卫身上的弦一齐绷紧了,没有人知道此人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上去的!黑衣的统领压低声音道:“拿下。”

进退无声的禁卫令行禁止,“拿下”二字话音未曾落地,所有弓/箭手便转身就位,四支小队同一时间包抄上前,第一支羽箭擦破了昏沉的夜空,“咻”的一声——那“鬼影”倏地动了!

他黑云似的从那高高的华盖上悠然而下,长袖挥出,好似推出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潮水一样的箭头与禁卫挡了出去,口中朗声尖啸,不少平时身体不怎么样的文官当时便被那声音刺得头晕眼花,一时站立不稳。

一个侍卫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赵渊:“皇上,请先移驾!”

那鬼影却出了声,用那种沙哑而阴森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南渡归来的真是你们的皇帝吗?哈哈哈,可笑,死后为何不去问问山川剑,因何被灭口?“

赵渊整个人一震,好似逆鳞被人强行拔去,整个人脸上顿时青白一片。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肘,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他猝然回头,见那竟是亲王高冠,那么重的冠冕横着便飞了出去,极刁钻地撞在了那“鬼影”腿上,竟当空将他打了下来!

谢允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将赵渊甩向身后侍卫:“妖言惑众的疯子。”

那“鬼影”一落地,顿时便陷入了禁卫包围圈中,槍阵立刻压上,那“鬼影”踉跄了两步,头上的兜帽应声落下,竟露出一张骇人的骷髅脸来!

他所有的皮肉都紧紧贴在头骨上,干瘪的嘴唇上包裹出牙齿的痕迹,血管与经脉青青紫紫、爬虫似的盘踞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皮下,最可怖的是,细得一只手能握住的脖颈上,皮下竟有一只巴掌大的虫子形状凸了出来!

谢允叹了口气,隔着重重的人群,几不可闻地叫道:“殷沛。”

几个侍卫冲上来:“殿下,还请速速离开是非之地!”

殷沛纵声大笑:“既然名为‘涅槃’,怎会死在你们这些凡胎**手中,我还是独步天下第一人——”

谢允挪了一步,却微微有些踉跄,好像刚才将殷沛砸下来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被侍卫慌忙扶住:“殿下!”

殷沛一露脸,好似凭空降下了个大妖怪,吓得当场一片混乱,赵渊一边被一众侍卫簇拥着离开,一边大声喝令着他们顾着谢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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