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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74)

可关键就是,此时她跟纪云沉并不是真刀真枪的动手。

“文斗”,在外人看来,可谓是又平和又无聊,基本看不懂他们在比划什么,但对刀法与剑招的要求却更高。因为武斗时,灵敏、力量、内外功夫、甚至心态都会有影响,但眼下纪云沉坐在地上,周翡不可能围着他上蹿下跳,蜉蝣阵法首先使不出来,而对上断水缠丝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小招数再拿出来,便未免贻笑大方,周翡不会丢人现眼地抖这种机灵,只能用破雪刀一招一式地与他你来我往。

纪云沉是北刀的集大成者,虽然武功已废,但一点一动,具是步步惊心,轻易便能将人带入他那看不见的刀锋中,周翡本以为就算自己破雪刀功夫不到家,凭她近日来对山、风与破字诀的领悟,在他手下走个十来二十招总是没问题的,却不料此时束手束脚,差距瞬间就出来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好歹已经迈进门槛的破雪刀在纪云沉那几乎不堪一击。

周翡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挫败感,这让她越来越焦躁,方才喷出去的大话全都飞转回来,沉甸甸地坠在她身上,越急躁,她就越是觉得自己手中这把破剑不听使唤——特别是那忽远忽近的锣声重新有规律地响起来之后。

花掌柜是不是已经死了?

青龙主他们还有多久能找到这来?

她还有多长时间?

周翡环顾四下,发现此地除了自己,基本上没有第二个活物具备动手的功能,她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在此之前,周翡从未怀疑过自己手中的刀,而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破土,她想道:“我是不是真的不太适合破雪刀?”

这念头甫一冒出,便如春风扫过的杂草一样,不过转瞬,便铺天盖地的郁郁葱葱起来,瞬间占领了她心神的空地。

纪云沉立刻便感觉到了她的异常,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他话音没落,青龙主探路的铜锣声正好响了一下,声音比方才又近了不少,仿佛距此地已经不到数丈。

周翡激灵一下。

吴楚楚依然环抱着膝盖坐在墙角,谢允垂着眼盯着纪云沉小布包里剩下的一排银针,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周翡想到,“他们俩是因为我一句吹牛才留下的,我就算再没用,也得拼命试试,否则连累了他们,下辈子都还不清。”

周翡的茫然只存活了片刻,就被她当成破罐子给摔了,她心道:“不行就不行,练了多少就是多少,反正要命一条。”

她将心里方才生出的恐慌和焦躁一并踩在了脚底下,将面前的纪云沉与身后催命的锣声都忽略了,原地拄着剑,闭目思量片刻,方才所有的过招都化成实实在在的交锋,从周翡脑子里呼啸而去,随后招数渐渐淡去,她心里只剩下两条雪亮的刀刃——

周翡蓦地睁眼,以剑为刀,虚虚地提起,指向纪云沉。

纪云沉目光一闪,这一次,他竟然抢在周翡这小辈前面率先动了手,险恶重重的杀招以他苍白皲裂的手指为托,化成逼人的戾气扑向周翡,周翡依然以“风”字诀相对——这样的试探她本来已经用过一次,“风”一式以快和诡谲著称,和北刀有微妙相似,但她在纪云沉面前,经验实在太有限,转眼便被纪云沉找出了破绽。

纪云沉微微一皱眉,直觉周翡不是这样的资质,见她“黔驴技穷”,自己却并未故技重施,他手腕一压,举重若轻地用“刀尖”一挑,指向周翡另一处破绽,逼她招数不老便撤回自乱阵脚。

那一瞬间,周翡肩头突然一沉,提刀好似只是徒劳的挡了一下,整个人却微妙地调整了姿势,下一刻,她手腕陡然一立——破雪刀第二式,分海!

纪云沉吃了一惊,看不见的刀锋仿佛已经被周翡打散。

而此时,铜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起来,那些人好像已经找到了这耳室入口的窄道!

吴楚楚下意识地用后背靠紧了墙壁,她倘若有毛,应该已经炸起来了。敲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锣声的节奏微微变了,一下之后又连着敲了数声试探前路,像是在确定被谢允他们用石头堵上的窄道是否通畅。

纪云沉和周翡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你来我往间刹那便走了七八招,周翡凝滞的刀蓦地行云流水起来,她好像找到了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九式的破雪刀穿了起来。

而密道外面的铜锣响了一阵,又往远处去了,好像是那假的死胡同骗过了敲锣人。

吴楚楚大大地松了口气,一颗心几乎跳碎了,将手心的冷汗抹在自己的腿上。

然而就在她一口气还没落地时,耳室背后的密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谢允虚虚地堆在那里的石头瞬间分崩离析,吴楚楚再也压抑不住,惊叫了出来。

☆、第60章 短兵

要是这会儿能有人出去看一眼,就会知道,天光已经大亮了。

密道中众人或紧张、或焦躁、或沉浸,心神紧绷得像拉紧的弓,居然谁都没有察觉到飞快奔涌过去的光阴。

假石墙破碎的一刹那,周翡没有从方才那种近乎玄妙的状态里出来,对她来说,周遭所有声音、变动,都层次分明起来,她手中的刀,面前的纪云沉,以及身后炸开的铜锣间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穿起来,周翡根本不必太费心思量,剑尖顺着那条线走就无比舒服。

不待最上面的石块落地,她已经旋身从崩开的碎石中逆流而上。

谢允的佩剑可能是从赵明琛那蹭来的,作为这穷酸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货,那用来装饰的佩剑并不只有剑鞘珠光宝气,出鞘时一声短促的尖啸,两侧血槽中有晦暗的流光闪过,几乎能吹毛断发。

耳室门口的通道只容得一人通过,走在先头推开石堆的人乃是个垫背,一声没吭,便被周翡一剑穿心,立毙当场。

宝剑切入骨肉中,好似薄刃入蜡,没有一点凝滞。周翡回手一带,将那尸体拉到身前,刚好卡住窄小的过道,也成了她的一面人形盾牌。

狭窄的密道中火把倏地一晃,幢幢的人影跟着抖动起来。

周翡借着敌人的光往前望去,剑尖轻轻地在古旧的墙面上擦了两下,出声道:“等你们一宿了。”

白衣的敲锣人与她隔尸相望,一时弄不清是自己比较鬼气森森,还是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更可怖些,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僵在了那里。

这时,他身后有人沉声道:“退下。”

敲锣人低眉顺目地说道:“是。”

说完,他小心戒备地盯着周翡,弓着腰,将铜锣挡在身前,倒着退出窄小的过道,在拐角处冲外面的什么人深施一礼。

片刻后,顶着一张鱼脸的青龙主背负双手,缓缓走入窄道,他本来就长得不那么尽如人意,又身在幽暗的密室中,火光忽明忽灭,映得他一张独树一帜的面孔光影纷呈,越发骇人了。

也不见青龙主脚下有什么动作,他人影仿佛一闪,几个转瞬便到了周翡近前。

青龙主混到如今这地步,多少靠真才实学,多少靠卑鄙无耻,这不好说,但必属天下一流高手无疑。

他身材高大,丑得天赋异禀,从窄道中这么“呼啦”一下飘过来,带来的压迫感难以言喻,与青天白日下严重不少。

倘若周翡还有路可退,这会必然已经胆怯了。可她头天晚上被北刀不留情面地折磨了一宿,反复自我怀疑后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这会反而“豁出去”了——别说来了个青龙主,就算来了个索命阎王,她也要将这条路拦定了。

“有些胆色。”青龙主没有急着动手,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一笑。

火光下看丑人,能丑得撕心裂肺,看美人,却是别有风华。

青龙主道:“我看你的刀法像蜀中一路,实在笨重得很,不适合美貌的小娘子——你是哪里人?”

周翡从看见他开始就在火冒三丈,听此人一开口,更是恨不能挖了这人的狗眼。

同时,她也明白了纪云沉的意思。

耳室前小小的窄道只能过一人,如果此时挡在这里的是芙蓉神掌花掌柜,像青龙主这等好色又怕死的货,便绝不会亲自上前。他手下那群敲锣人不见得有多厉害,却必定有不少阴损的招数——花掌柜很可能就是这么着的道儿。

唯有周翡这么一个少女孤零零地挡在这里,能让青龙主掉以轻心。

和坏人比武功,或许能拖上一阵子,比谁不要脸,他们就毫无胜算了。

周翡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片刻,将怒火强行压下去,神色紧绷地问道:“花前辈呢?”

“谁?”青龙主眨眨眼,下一刻,他往后一仰,十分惺惺作态地笑道,“你说那皮薄馅大的胖子?哈哈,明知故问。”

周翡一不小心将剑柄上一颗镶得不结实的宝石抠了下来。

青龙主自我感觉良好地说道:“我方才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杀了你很可惜。这样吧,你要是愿意跟着我走,以前干了什么,在我这都一笔勾销,到我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出来进去,有人像狗一样伺候着你,你喜欢什么有什么,金玉珊瑚随便戴,不比现在这寒酸样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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