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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109)

姚嬷嬷引着她上了西边的廊庑,侧目打量这位姑母,她东张西望活像进来开眼界的,当即不免轻视她,这等做派,难怪县主当初瞧不上。

“閤使夫人,请吧。”轻视归轻视,人家总是主家的长辈,姚嬷嬷堆起一个笑脸比了比手,“公爵夫人在前头花厅里等着您呐。”

彭夫人嗳了声,跟她拐过一处转角,再往前是个玲珑小庭院,翠竹漪漪,活水环绕,仔细听还有淙淙的流水声。再走近些,那高低垂挂的竹帘后有女使经过,裙带逶迤着,像文人案上的工笔画。

彭夫人提裙登上木台阶,终于看见花厅深处坐着位端庄的姑娘,仔细看那眉眼,倒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人登了高枝,嫁了贵婿,形容儿也愈发地高贵起来了。

“夫人,閤使夫人到了。”姚嬷嬷在门外站住脚,向内回禀。

坐在榻上的云畔抬起头来,见彭夫人到了门上,便站起身叫了声姑母,“快里面请吧。”

彭夫人应了,笑着迈进门槛,上下打量她一通,啧啧道:“我的儿,这程子我缩在那小小的贯口,一时也没有出门。自上年你阿娘丧礼上一别,竟有一年多没见了,前几日才得了你的消息,说你成婚了,我和你大姑母因碍着是在舒公爷府上办事,不便登门,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事。这不算好了你三朝回门,待得第四日来瞧你,却是正好。”

她这几句话就露了怯,一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天下没有这样套近乎的,开口便是“我的儿”,早前娘子待字闺中时候这么叫倒也罢了,如今人家是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她也这么没忌讳地称呼,这是没有外人在,倘或有外人,岂不要招人笑话!

云畔因知道她的见识品性,并不和她计较,还是和颜悦色地请她坐,“认真说起来,我和姑母确实有一年多没见了,姑母身子可好啊?姑丈和弟弟妹妹们都好罢?”

彭夫人说尚好,“就是家里的婆母一年倒有十二个月躺在床上,吃喝都要人服侍,又要时时瞧病吃药,实在叫人乏累得很。”

这是她惯常用的手段,但凡开口,必先诉苦,阿娘起先也还接济她点儿,后来听得实在太多了,便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

云畔脸上照旧含着一点微笑,没有接她的话,转头吩咐檎丹,“叫人上些茶点果子,姑母从贯口赶到上京,想必走了一早上,人也乏了,好生进点东西歇一歇吧。”

彭夫人心道哪里歇不得,偏到这里来歇脚,这回跑这一趟是有目的而来,不能叫她东拉西扯岔开了话题。

于是让随侍的婆子奉上了一个红绸包裹,并两大盒的喜饼,笑着说:“你大婚当日我不得来,今天补上了。你也知道我家道艰难的,钱虽不多,不过三五两,你纵是瞧不上,却也是姑母的一片心意,好歹要收下。”

姚嬷嬷失笑,随份子前先哭了穷,这红包竟是叫人收还是不叫人收呢?

云畔好性儿,客套道:“都是一家子骨肉,心意到了就成了,我还能挑姑母的不周不成!姑母既是家道艰难,还是留着这银子,给家里头卧床的老人买些吃食吧,我这里尚且过得去,姑母不必为我操心。”

结果这彭夫人是个鱼眼睛,她那双招子四下一瞥,笑道:“哎呀,嫁了这样的高官之主,如今又是一品的公爵夫人,只说‘过得去’,未免太拿姑母当外人了。瞧瞧这府邸,再瞧瞧这家俬,哪一样不得贩夫走卒挣上几辈子,你也自谦得过了,反叫人心里不受用。”

至于她婉拒的份子钱,要是实在不收,那也就算了,毕竟这样的蚊子腿,人家大富大贵之家不在眼里。

云畔不说话了,接过茶盏低下头,抿了口茶。

彭夫人的感慨真是怎么说都说不完,她还在啧啧,自言自语着:“怪道女孩子都爱往高处嫁呢,将来纵是不得夫主的心,荣华富贵却少不了……”

她越说越不像话,姚嬷嬷见云畔脸上神色微变,便不客气地接了彭夫人的话,笑道:“正是呢,姑娘嫁郎子,果真是要擦亮眼睛才好。高嫁的郎子,少说家世才学样样都好,低嫁却图什么呢,给穷家子掌门庭,临了还得不着一句好。”

彭夫人愣了下,饶是再迟钝,也听出了这婆子话里带刺。依眼下的形势看,云畔端着架子,说的全是场面上话,自己再套近乎,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不爱搭理,倒不如言归正传的好。

于是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挤出了一点笑容,小心翼翼问:“你爹爹要在上京置办侯府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云畔点了点头,“明年官家单日坐朝,爹爹也没法子两地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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